有一种情结叫恋乡情结,它无关距离,只关乡音、乡味、乡情。远离家乡的日子,家乡的每一物都成为记忆之堤,稍一触及泪水便会泛滥。
我家在淮北平原上,那里有一望无际的麦田与油菜花。柳绿河岸时,一年之春拉开了帷幕。收麦机嚯嚯地驶向田野时,正逢夏季,金黄的大地上不久裸露出褐色的肌肤。秋天瓜果成熟时,果农在集市上展示红红的苹果、黄黄的梨、橙色的柿子、绿色的黄瓜……五颜六色的瓜果就像身穿不同衣服的娃娃,在等待主人认领。冬天,白雪飘飞,屋顶上、田地里、树林间都覆盖着厚厚的雪,家乡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风在呼啸,枯木在撼动,河流在流动着不息的传奇。
乡民操着浓重的阜阳口音,听着就像触动生命最初的琴弦。当炊烟袅袅升起在烟囱上时,美味的菜肴味儿喷鼻,让人未见就垂涎欲滴。最难忘的就数乡情了,它是萦绕我一生的纽带,带给我温暖与感动——农忙时,邻家的举手之劳顿成旱地甘霖;农闲时,乡亲在一起聊天、解闷。这些尘封在我脑中最底层的记忆,时常安慰我久居他乡的疲惫心灵。
离开了家乡前往异地求学,所到之处就成了我扎根的地方,根却连接着家乡,不时从家乡输运滋润的水源。我以为我足够坚强,能够承受离别之苦,尤其是与家人,在我坐上火车的那一刹那,父母在窗外摇手作别,缓缓爬行的火车就此拉长了我的思念,无亲人陪伴的夜晚还要持续数月。
拂晓的清风随着下车的人流涌了上来,黑幕还未退去,我独自拉着沉重的箱子走在一排路灯下。冬末的寒气依然还在,尤其是在多雨的江南,那种寒冷,简直深入骨髓!我不由用带着手套的捂着耳朵与鼻子,拉动的箱子的滚动声响起来像极了火车行驶的声音,那么均匀稳定,好似地球亘古不变地运行,轮齿咬合着轨道前进——人类一代一代踏着奋进的脚步探索。
暗黄的灯光照着,照进了游子黯淡的离魂与神伤的双眼,这一路,走尽了所有的凄迷与无助。想家人了,又怕家人挂念,就停下来,拨通了家人的电话,报声平安,电话那头睡意朦胧的母亲传来暖暖的话语,使得这料峭的寒意顿消,挂了电话,继续前行。
淡淡灯光下浮动飞几个清洁工的身影飘入了眼帘,唦啦的扫地声声声入耳,我听到了世上最美妙的乐曲,它存在于曾经的冬日,在那久雪后的早晨,我用大扫帚扫除院里院外的雪,皎白的雪映得人面发白,晶莹的雪堆在路边像卷起的褥子。然而时光荏苒、岁月无情,如今身在异乡听到这扫地声,不禁心头一震。
久违的大学校园,继续抛洒汗水的地方成为我理想的圣地,尽管对家恋恋不舍,还是理智战胜情感,让那种乡思在梦中延续……
十月的桂花依旧在飘香,褪去了九月的浓烈的芳香,仅剩下沁人心脾的暗香,令人回味良久。那一晚,我在南方的大学校园里跑过操场,幽蓝的上空飘过若有若无的大朵大朵的云,如飘飞的鹅毛,田里的棉花。
火车擦动铁轨的咔嚓声透过稀薄的空气清晰地传来,这样的声响不止一次地在每天的睡前、在每天的梦中呼唤着我,一条铁轨,沟通了南方与北方,学校与家乡。十月的夜晚,家乡应该鸣起蛐蛐的弹唱。月牙挂在枝头,薄雾浮现在村庄与田野,狗吠声四起,灯火中温情。
此刻的家里,妈妈与奶奶应该在沉睡,四周的夜幕为梦境抹上了黑色的色彩。小时候总在幻想长大时的我,幻想去远方闯出一片天空,现在长大了却想家,思乡的心情撕碎了每个夜晚。
每次回家,整个身体像扑倒在大地,回归母亲的怀里,尽情吮吸故乡的味道。近乡情更怯,到家总与家人有说不完的话题;月是故乡明,每晚在家感觉月亮与我是如此的贴近。而学校的月亮却是遥不可及的,一如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远。每次返校,像出航的帆船驶向大海,呈现崭新的自我,向理想的海域撒网捕鱼。
也许,人生就是一场分分合合的戏剧。我期待在这场戏剧中不断自我更新、自我完善,实现华丽的转身,在一次次的阔别后满载一车星辉驶向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