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的指令在耳边炸开时,我总盯着那圈黑色方向盘出神。塑料纹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某种需要破解的密码。第三次练车时,轮到我起步,左脚刚碰到离合器,膝盖就控制不住地打颤,后视镜里其他学员的影子模糊成一团,像在无声地催促。
这种恐惧像藤蔓,总在陌生场景里疯长。第一次独自倒车时,车轮压线的警报声刺破耳膜,我攥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冷汗,连教练说“踩刹车”都反应不过来。后来每次轮到我操作,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明明前一晚在脑子里演练过百遍的步骤,到了驾驶座上全变成混乱的碎片。
夜里躺在床上,那些没抓住的机会在黑暗里闪回。如果刚才敢再踩深点油门,如果倒车时不犹豫那三秒,如果能像其他学员那样自然地回应教练……自责像细密的针,扎得人辗转难眠。直到某天清晨,看着镜子里眼底的青黑,突然意识到,比起犯错的难堪,更折磨人的是对“未知”的预设恐惧。
我开始把练车拆成碎片。在家用椅子模拟驾驶座,反复练习踩离合的力度;在纸上画倒车入库的路线,标注每个打方向盘的节点;甚至录下教练的指令,走路时戴着耳机反复听。再次坐到驾驶座上时,膝盖还是会抖,但我不再盯着方向盘发呆,而是默念着“一踩二挂三打四鸣五松”,像执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第一次成功完成侧方停车那天,阳光正好穿过车窗,落在手背上暖洋洋的。教练难得没批评,只是说“比上次稳”。我没说话,心里却像有朵花悄悄绽开。原来突破恐惧的瞬间,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只是当车轮顺利回正时,突然发现手心的汗干了,膝盖也不抖了。
现在的我依然会在陌生场景里紧张,但已经学会和恐惧共处。就像开车总要面对突如其来的会车,与其在慌乱中踩错油门,不如稳住方向盘,看清前方的路。那些曾经让我退缩的瞬间,正在变成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风景,而前方的路,正等着我踩下油门,稳稳地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