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也本是如此,一人离了弃了,另一人就变冷漠了。即使是最单纯无暇的情感,也需要时光的偏爱,才不至于消磨,破散。
——殷殷囷囷
1.我们曾是很好的兄弟
我从来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体现在头发上,并且能够如此遥远。一人黄毛,一人黑发,时隔多年后目光的碰触,震惊掩盖了过往的熟悉,沉默潜埋了旧日的欢声。我突然了解,我们都长大了,也陌生了。
高考结束回家,我是在镇网吧门口见到邹达的,起初我并没认出他。是因那白瘦的身影好看,我才多看了一眼。待那身影疑惑地抬头注目我,我便呆了,猝地低头,飞速行步。
不打声招呼么,邵少?我问自己。
我憎恶自己的潜意识举动,可是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我自己,明明想念,明明后悔,明明满心的内疚与歉意,然而我不敢,即使只是停下,扭头,微笑,问候。仅仅如此简单。
不到百步,我已经泪流满面了。我扼紧自己的手腕,终是停了下来。根据大脑的指令,我鼓着勇气,微笑扭头。
没有,没有邹达。
邹达,走了呢!邹达,你也要把我当陌生人么?可我是邵少,我们不是别人,我们是曾结过拜,歃过血,做过盟的兄弟啊,虽然我是女的,你是男的,血也只是用红笔装模做样的浓艳一笔,在食指上的痕迹随可清洗。
我突然想嘲笑自己,邵少,如今你是委屈了?别忘了当初是谁先背道而驰的,是你邵少。仿佛是有个稚嫩的声音悠悠在我耳边立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行”,这个声音很勇敢,是那时的我。她在我耳边叮咛,提醒:邵少,你变了!是什么时候变的呢?我很不喜欢现在的你。
我试图回忆,同时胃肠不知名处鼓泛起层层苦腥酸辛的疼痛。
可能是肠胃炎又犯了。
2.突然出现的城市少年
我去白露家,讨了杯热水,在热水的熨帖之下胃好受了许多。
和白露四年未见,如今我们同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终于,她冲我微笑,我回以眼泪和苦笑。
“我见到邹达了。”小时朋友之间说秘密,就会同躺在床上,窃窃私语。我们如今还很有默契,躺在床上,回忆往事,我有些呆滞……
说实话,邹达的出现像是个奇迹。不仅是我,也许当时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新水镇的生活水平不算差,但镇上只有一个学校,且小学和初中是在一个校区,即使相比小城市,也逊色了很多。到我上初二时,班里也只有十二个学生,后来陆续转来了几个,但也都是周边村镇里的。
所以邹达不同。他是从上海转学来的。上海,可是个大城市,我们班上所有人都几乎心中感叹。
初二上了大概半月,他转学来了。我打量他时,他正在做简单的自我介绍,不卑不亢,利落大方。我不服的撇嘴,温心老班瞪我一眼。我吐吐舌,立刻正襟危坐,佯装认真,注视新同学。无奈,我怕得要死。温心,我的老班,也是我的小姨。她虽名字叫温心,但实际却一点也不温馨呀!
阳光很迷人,这样注视着,一瞬间我倒真认真了。邹达戴了一副银丝眼睛,我并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微笑着,谈吐间隐约可以看见他戴了牙箍的白牙。像那种书中生活的少年。啧啧,相比他的不卑不亢利落大方,我确是个村丫头。想当初我被要求自我介绍时却死活不去,痛哭流涕,温心老师不知有多头疼呢。
他座位在我右前方,那儿阳光的角度很好。多年后回想当时,我能清晰的记得这点。我关注的点挺奇怪。不过,他和阳光很配。
进入新班级不到一个星期,邹达已经和全班同学混熟了,并成了公认的领袖人物。而且温心老师了解后直接让他成了班长,并对他言笑晏晏。我有些不解,外加不屑,从血缘上温心老师是我的小姨,但我最多看到的她的面容,不是狂风骤雨,就是冰天雪地,但邹达这个陌生人何德何能?
直到有次我吃坏肚子,在教室里吐了一地,是邹达立马找来煤渣进行清扫,还帮我接热水。我羞红了脸,是很害臊,没想到他是这样热情义气的人,可我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吧,邹达,你成功的拉拢了我邵少。
我开始时常注意他,后发现,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我虽没看错人,他的确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但我有些不平衡,是源自和别人一样的不平衡。我是个求异心很强的人,所以我暗暗和他拉开了距离。若是和普通人一样,那就保持普通距离吧。
距离改变的应该是那个下午。
“喂,邵少!”将近中午,我正骑自行车去北街集市买菜,似乎听到了邹达的声音。我刹车,邹达已经伶俐立在我面前,“邵少,载我一程。”我很窘迫,男女授受不亲,我还从没有载过人,更别说男生了。
他见我犹豫,似改变了主意:“下来,我载你。”
“咦!”
“走咯?邵少。”
“走吧,邹达。”后来,我时常想起那个下午,我和邹达近乎熟稔的自行车之旅。也许正是那个下午,邹达在我心中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变得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