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开始的那个秋天,迪成了我初中最后一年唯一的同桌。我对他的印象,仅停留在上课起立时,视线越过他头顶瞬间的优越感。
迪说,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了我,他爱我认真念书的样子,爱我把碎发别到耳后的瞬间,爱我背古诗的时候专注的眼神,爱我看他时柔顺垂下的睫毛。
我想,那个时候,他是真心爱我。
但我心里,只有念书。迪是我的异性好友。
我们念了不同的高中,我进了市重点,他进了区重点。很久不再联系,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他的一通电话,他告诉我,他的父亲死了。
骑着自行车,在路上摔了一跤,脑溢血。
他不知道,原来他爸爸有高血压。
他的爸爸我见过,在初中的家长会上,一个卖保险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暗红色尼龙面料的夹克外套,牙齿泛黄,指甲缝有污垢。
他说,你学习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儿子辅导功课。我说好。
迪说,本来他父亲存了一点钱,想供他去美国念大学。现在,父亲走了,他只能留下参加高考。
我哭了,他说你不要哭,你为什么哭呢?我都还没有哭,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在感到悲伤之前,眼泪已经落下。
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能得到的爱是有限的。有的爱失去了,就再也无法弥补。
那一年,我们17岁。
很快进入高三,我却恋爱了。他叫鹭,是一个皮肤黝黑,人高马大的男生。拥抱的时候深情有力,把我的脑袋深深埋在他的怀里,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个时候,我接到了迪的第二通电话。他说,他很快要有step father了。沉默过后,他让我找出牛津高阶英语词典。
你翻到第71页,从上往下数,第三个单词。
admire?
不是,下面那个。
adore?
是的,你看中文意思。
崇拜,热爱。
是的。I adore you.
我沉默。
你不需要现在就回复我,也不要拒绝我,你只要知道,我的心里,深深爱着你。就足够了。
电话挂断。
我轻轻把这一页折起了一个角,然后合上词典,放入了书架。
直到很久以后,我们在一起,又分开,又在一起,又分开,再没有打开过这本词典。
高三的这一年,鹭每天送我回家。冬天的夜晚,他把他厚实的羽绒服裹在我的校服外面,在颠簸的公交车上,相拥着睡着。
有时候我们互相鼓励,要一起考上名校,有时候却又激烈吵架,互不理睬。每一次都是他主动求和。甚至划破手臂写下血书,跪在街上,求我原谅。
当他跪下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不爱他。
高考结束,成绩发放,我和鹭都没有考好,我进了本市的一个二本大学,鹭则去了外地一个三流大学。鹭说我们分手吧。我说好。
没有一丝丝难过,抬头看天,天是那么蓝。就像我的心,透彻宁静,仿佛是一种解脱。
再次见到迪是在暑假,他已足足高出我一个头。
我考进第一志愿的重点大学,学工商管理。他低着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是你支撑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只要想到你,我就有勇气坚持下去,好像就有力量去对抗生活的艰辛。我便我告诉自己,只有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大学,我才有资格来找你,不然我便永远也不见你。
逸逸,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他拉起我的手,小心翼翼,送我回家。
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我们第一次出来约会,他从头到尾都要拉着我的手不愿放开。炎热的夏天,手心里很快都捂出了汗。他小心地摩挲着我的手背,说好不容易才牵到的,不能放开。我从未觉得自己的手如此贵重。
他的大学A在城市的最西面,我的大学B在城市的最东面。每天晚上,我们都电话,可以打到凌晨。有时候有很多话说,有时候只是听着对方在那一头的呼吸,也不愿挂断电话。
偶尔我们也出来约会,去图书馆看书。有时候我们也吵架,我不理他,他会连着打50多个电话,直到接通。
他在学校里积极参加各种商业比赛。他说要在毕业后,去咨询公司做高级顾问。
他变得越来越忙,打电话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晚上我都等他的电话,等到睡着。他说他很忙,要准备比赛,还参加了一些社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