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长洪
入夜,一阵风乍起,雨丝猝不及防地透窗而入。母亲道,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夏,总算是过去了。
很多人喜欢秋日满满的丰获,也有人喜欢天高气爽的秋日风景,而我独爱秋日细雨。尤其,在一个没有蝉鸣的寂寂之夜,听雨声敲打着窗,宛如一首优美的小夜曲。
雨夜适合执笔,也适合泡一杯清茶,蜷缩在沙发上,任凭思绪伴着雨声一起欢快的舞蹈。时而欢快雀跃,时而低转盘旋。
秋雨,以它的清冷,总是会令人徒增伤感。所以古往今来的诗人偏喜春雨,而秋雨写来,多有伤感。南宋诗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就是如此。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我在想,秋雨伶仃,无论在古代还是今夜,都有着同样的凉意逼人吧。在千年前的同样雨夜,诗人在感叹一生的风雨起伏,怅然岁月无情;而我,卷缩在今夜暖暖角落里,品得却是夜雨清幽。
秋雨中,李商隐以一首《巴山夜雨》倾诉着与友人散易聚难的惆怅;赵长卿则借秋雨感情殇。
“一夜西风响翠条。碧纱窗外雨,长凉飙。朝来绿涨水平桥。添清景,疏韵入芭蕉。坐久篆烟销。多情人去后,信音遥。即今消瘦沈郎腰。悲秋切,虚度可人宵。”
清代纳兰性德在《如梦令》中更是相思难遣:“黄叶青苔归路,屧粉衣香何处。消息竟沉沉,今夜相思几许。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 ”读来,如泣如诉,宛如秋雨淅沥,百转柔肠。
我不知道多少人听秋雨听出了万般愁绪,千般缱绻;而我,听着这雨声敲打我窗,却生出一股不可言喻的感动。因这一刻,我蓦然想起了故乡。
外婆生前常说,在乡下,雨天,是最惬意的时光。可以搂着我坐在屋檐下,看着雨丝斜飞,可以不用去劳作,得半晌空闲。故乡的秋雨,就以这个画面一直藏在外婆的心里,也藏进了我的心里。总会在不经意间,打湿我的思念。
透过雨声,我能清晰看见祖父正在院子里,哼着小调编着竹筐。那些成品,要拿到集市上换钱贴补家用;我能看见煤油灯下,祖母映在泥巴墙上纳鞋底的身影。而父亲不在时,母亲会很忙碌。
总是有雨丝喜欢调皮的穿过房顶,钻进屋里,敲打着摆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发出好听的“叮咚声”。
我喜欢那变化跳跃的音符,而父亲,不喜。他总会在雨前爬上房顶,铺上油毡,把雨丝挡在外面。我只能透过厚厚的木门,透过昏暗的灯火,看那些精灵在院子里,在树上跃动。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那样的日子很美。
而我长大后,才体味到生活,真的不是我抄在本本上的那些漂亮的句子……可我终归要感谢那些漂亮句子,那些我就着灯光,听着雨声而抄写在本子上的句子。那些漂亮的句子,使我对世间所有一切的美好,终保持着不息的感动和渴望。
雨中的故乡,不仅仅存放着我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也存放着亲人的青春容颜,和他们的沧桑岁月。
此刻,故乡也在下雨吗?那座失修的老屋是否如故?祖父那盏煤油灯还在吗?
恍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故乡的消息了。
故乡,我在的城市下雨了,你那里,下雨了吗?
也许,词人的忧伤,透过千年的雨丝,在此时,终于传染到了我。元代徐再思的《水仙子夜雨》油然浮现上了心头。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秋夜里的夜雨啊,一点一点滴落在梧桐、芭蕉的叶子上,秋意深浓,频惹乡思。这情景,即使隔了千年,竟是惊人的相似。
我想,总会有人在这秋雨的夜,想起故乡吧。想起故乡的人,故乡的雨……
而故乡,在远方。
PS:【已经申请维权骑士,百家号小偷们,有本事继续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