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家监控回放,天气短暂地放晴了,爸妈一大早把堆积在过道里的玉米推出去,水泥路面上摊开了晾晒。
老家的雨没有河南那么厉害,但也断断续续连着下了半个多月,尤其玉米收回家的这些天,就没怎么见过太阳,玉米都发霉了,鸡鸭都吃不了,目测将来只能作为工业原料低价卖掉,自家想吃玉米只能花钱买点质量好的。看着挺心疼的,忙活了一年,结果是这个收场,换谁心里都不好受,何况农民就指着地里的收成过日子。
秋收本该是人类语言里最美好的词汇之一,这是收获的季节,农民望着满山遍野的谷物,金黄灿灿,硕果累累,心里是喜悦的,但农民的收获更多时候都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像今年,老天爷就没给好脸。
国庆之前家里收花生,我妈说今年的花生不好,都干瘪着,不饱满,这样的花生榨油不好,出油率低,榨的花生油也不香,但没办法,这不是人为造成的后果,实在是今年春夏季节,山东很多地方都经历了长达数月的干旱,我记得七八月往家里打电话,爸妈忧心如焚,言说地里的花生秧都翻了叶,严重的地块,秧子已经干了,伸手轻轻一捏,脆生生就断了。
桃树也是如此,周遭村子有条件的都雇了浇灌机器,从远近的水源引水浇地,勤快些的人家,夏天光桃树就浇了七八遍,到黄桃收获的时候反而下了一阵子大雨,都是硬顶着雨水摘桃去卖的,没想到秋收时又来了这么一出,而且这雨一下就是十几天,国家都着急,赶忙进行机械化抢收。
既然是机械化抢收,自然是能够适用机械的平原地带,但连阴天遮蔽的地区并非全是平原,山河四省之所以有“山河”二字,开头的一个“山”字说明一切,这里有很多丘陵山区,山地不适合机械化收割,只能依靠人工,也就只能看天吃饭。
大约就是看天吃饭的不稳定性,促使这些年农村很多人都走出去打工,记忆里我们那个小山村,千禧年之前还很少有人出去打工,大部分住户都在家种地,只有秋收之后的冬天,会有少数一些壮劳力外出打工,我记得有人去东北采松子,春耕前赶回来。
步入千禧年之后,取消了交公粮,越来越多人舍弃土地外出打工,家里的地交给别人种着,年底还能分一些收获,那时候,大凡能选的都出去打工了,人们认为打工挣钱更稳定一些,可留守老家的人坚定地认为种地更稳妥,所以,种地和打工,到底哪个稳定呢?只能说任何事都是相对的,打工的稳定在于按月发工钱,你只要干活就能拿钱,但这里有个前提要看对方的人品,遇上坑蒙拖欠的老板和工头也只能自认倒霉;种地的稳定在于一句“旱涝保收”的古语,这话不是说旱涝都能丰收,是说天气好与坏,总会有些收成,不至于饿死人,在农耕文明的观念里,没有什么比吃饱饭更重要了,所以农民是决不能舍弃土地的,可“看天吃饭”不是空穴来风,一旦天灾到达一定程度,农民也无法从土地里获得温饱,这是自然界的客观事实,要不然古代怎么会有那么多逃荒的难民呢?
说回今年的秋收,为什么网上一大群人晒着自己发霉的玉米,官方还是预测了大丰收呢?这大约就是咱们习惯上说的“保大保小”问题了,在现代化农业生产观念里,粮食储备并不依靠每家三五亩地的散户了,而是大面积机械化种植产区,只要这些地方保住了,都可以说是“丰收”。但那些机械化之外的传统农民就应该被代表,被舍弃吗?我想,这才是情绪激荡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