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至,又到了一年一度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的季节,这似乎是每个假期最难挨的一关。我认识一个有才华的女同学,她的妈妈严厉禁止继续考学,理由是“读到女博士恐怕就要注孤生了。”
的确,我们也知道,父母的“逼婚”往往是出于对子女的爱,他们害怕我们孤独,他们用过来人的经验告诉我们,“人终归是要有个伴儿的。”人类似乎总是害怕孤独,却往往难以避免孤独。然而,注孤生真得那么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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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说,人的社会属性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也就是说,正因为人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社会交往,人才足以称之为人。
萨特在解释人的存在时也提出,在实在的东西当中,没有什么比他人更实在。他告诉我们,只有经验和感知才能更有效地证明物质的存在,因为有他者,所以我们能够被审视、被观察,因为有人对你说,“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你才真正有“活着”的实感。
就这个层面来说,人的心理需要他人的存在,我们都不得不活在人群之中。当我们表达某个想法时,渴望他人的赞同;当我们面对陌生的环境时,渴望有一个家给你归属感;当你功成名就的时候,也希望能够带给别人帮助,让别人分享你的喜悦……
通过这些活动,人获得了精神上的满足,证明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也实现了自身存在的“超越”。我们都是被抛入人间孤独的存在,是苍茫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受造之物,但又要对世界照料,对问题照顾,本身常有烦恼……虽然无奈,但这是人存在的价值。
事实上,我们的确一边承受着人间的苦难,一边回馈着人间温暖。我们是父母的子女、老师的学生、单位的员工,或者是伴侣的爱人……中国文化自古就讲人伦关系,集体意识,我们似乎理所当然地比西方人更懂得“他人”的意义,“成家立业”“修身齐家”显得更为重要,我们是不可能“注孤生”地长久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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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许你眼中看到的我的“孤独”不是真正的“孤独”。正如《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所说“如果一个人和他的同伴没有保持步伐,也许是因为他听到了另一种鼓点。就让他按他自己的步伐前进,无论他走得多快、多慢或多远。”
一个人如果希望成为他自己,就无法避免“孤独”,因为存在主义告诉我们,人是无法同存在于自我之外的他人取得一致的,这个我是无法通过我思接触到他人的。
生物书中给出了一个“人类”的标准样本,但每个个体的人到底是不同的,哲学书中给出了一个“物质”的范畴,但我们看到的到底是不同的物体。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身旁的人心脏偏左还是偏右,心跳频率偏快还是偏慢,自然更不会知道对方心中有怎样的想法,对于他来说怎样的“孤独”才称得上“寂寞”。
萨特告诉我们,人的唯一本质属性就是自由,“一个因其思想的独立性而与社会想对抗的人。这个人不欠社会任何情分,社会对他也不起任何作用,因为他是自由的。”
我们做出各种各样或许“奇葩”但也许仅仅是“不同”的选择,其实没有一种是不孤独的。一个山村中出了第一个“大学生”,他是孤独的;在一群讨论如何扎辫子更好看的姐妹中除了一个剪学生头的少女,她是孤独的;甚至于当我们悄悄拿起不同的课外书时,我们都是孤独的。
我们从生下来就都注定了要孤独终身,与是否婚嫁毫无关系。当我选择不去进行那一场名为“婚礼”的“庙会”时,也不过是万千孤独的选择中的某一个罢了,我们不欠这个社会,这个社会也无法对我们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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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无论我们选择“更接近孤独”的一种或是“更接近社群”的一种,都是我们的自由,这两种自由没有本质的差别。萨特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中告诉我们,主观主义一方面指个人的自由,另一方面也指人越不出人的主观性。
也就是说,虽然我自以为我做了一个“奇葩”的选择,但本质上也依旧是人类的选择,“奇葩”不过是千万人中的一小撮,在这一小撮人中你平凡无奇。事实上,我们的每一次自由选择也都不过是“在创造一种我希望人人都如此的人的形象。在模铸自己时,模铸了他人。”
也许你是一座小村庄中第一个大学生,但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大学生走出来;当你展现出学生头的活泼灵动时,那些扎辫子的姐妹们也许会开始流行起学生头;当你分享你的观点给小伙伴们听时,你们的思想开始有了碰撞……我们每一种“孤独”的选择,都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孤独”。
事实上,我们居住的整个地球,在宇宙中也不过是一个小点罢了。而别的星球,我们用天文仪器还不能测其大小,你想象一下它上面两个相隔最远的居民间的距离又是多远呢?我怎么会感到寂寞呢?我们的地球不是在银河之中吗?人腿再努力也只能让人们走在一起,却无法使他们的心彼此靠近。
在《秃头歌女》中,同床共枕的夫妻也可能互不相识,千里之外的伏尔泰第一次读到《赵氏孤儿》的故事,也可以潸然泪下,称之为中国悲剧的典范。“孤独”与距离无关,与心有关。“注孤生”固然可怕,但这个问题本就是个伪命题,又何须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