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不立 三十一而立

去年生日于我来说其实应当很隆重,因为我迈入了三字头的行列,按理说是到了支棱起来的年纪。

但是吧,天不太遂人愿,去年生日之际正是将立未立之时,我在忙着给Ellensburg镇子上芭蕾舞学校的胡桃夹子演出编舞和排练,也在悄悄准备面试、写个案汇报、筹划着跳槽到更广阔的天地。

时间的齿轮有条不紊地转动来到2025年,终于一切尘埃落定:新年的第一天,我收到了俄勒冈州立大学的工作offer。从这一刻起我的命格似乎变了,很快适应了新东家的工作环境,拿到了俄勒冈州的咨询资质,建立起了社交圈子,如愿回到了中国舞的怀抱,买了房。

是的,三十一岁的我,在美国俄勒冈州科瓦利斯小镇买了一套两层3卧2.5卫1厅1厨的带后院和双车库的房子。

本人描述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像在梦里。New home walk-through和正式收房那天的幸福感带来的冲击力让我大哭不止,自己一个人在美国漂了12年,经过好多分岔路口,做了好多影响人生未来走向的大大小小的决定,搬家搬了不下十次,没有一处是我心安处,直到收房那一刻。我在美国有家了,一个写着我名字的房子,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资产(当然,还有我名下要还30年的房贷哈哈哈)。

如果说三十岁的关键词是“摸索”和“成长”,那么三十一岁的关键词就是“自洽”。工作上自洽,社交上自洽,亲密关系也自洽。


从疫情回国做兼职咨询师开始算,今年是我成为咨询师的第五个年头。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改变,从刚开始每次见来访前都很焦虑、无法忍受咨询中超过5秒的静默、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觉得自己糟透了,到后来可以比较自如地向来访即时反馈我的感受和概念化、慢慢学会运用咨询中的静默,再到现在形成了向来访简明易懂地介绍我的咨询流派和方式的话术、不惧怕在咨询中流露我自己的个性、对每个来访有明确的咨询计划不偏航、更了解自己的情绪触发点和容易卡住的点,我终于摆脱了缠困我多年的impostor syndrome。

促使我进入这个领域的是毕淑敏的书,然而在求学过程中始终不确定我想要成为心理咨询师。大四时阴差阳错被咨询硕士项目录取,读研过程中又遇到大大小小的阻碍没能按时毕业导致我险些彻底放弃,后来赶上疫情被迫中断学业回国,却又找到很好的机会在天坛医院见习和在对外经贸大学做咨询,回到美国继续学业去到社区咨询机构实习时特别痛苦,遂打定主意要找大学咨询中心的职位,进入到大学工作后又担心太安逸得不到锻炼和进步。我好像一直处在一方面笃定自己喜欢,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的喜欢会被日复一日的压力磨灭的纠结状态中。

今年三月跳了槽,工作强度比第一份工作更大,但反而让我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每天都很累,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每天都会思考我现在赚的这点儿钱值不值得我消耗的脑细胞和我无法对外言说的情绪压力,但我每天依然可以感受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我喜欢与来访的深度连结,我感恩来访交付于我的全部信任,当我见证我的来访虽然痛苦但努力寻找出口,当我看到校园里学生们大方谈论心理健康并互相给予支持,我知道这份工作是有着远超我的自我实现的意义的。尤其在如今鼓吹割裂和冰冷机器盛行的时代,我可以用最“人”的方式培养共情和希望,我就知道心理咨询这件事我真的愿意做一辈子。


工作自洽之后,我发现这种自在也延伸到了生活中,越来越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越来越敢于真实地活着,别人眼中的我和我眼中的自己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这使得我在社交上面都大大提高了幸福度,因为个性过于鲜明,所以甚至不用费力去筛选社交圈里的人。

我以前特别羡慕有十几二十年的朋友的人,所以我一旦交到了很喜欢的朋友就会抓得很紧,抓到后来反而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维系友谊,什么都没剩下。这导致我自我怀疑了很久,觉得是不是我性格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我说的什么做的什么冒犯到了别人,于是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开始隐藏自己,开始只关注对方的情绪和需求。作为一个70%的I人,主动社交本身就是在我舒适圈以外的事情,我还逼迫自己掌控一切,完全把自己能量掏空,我也不舒服,周围人也不舒服,然后走向另一个极端:彻底封闭自己。

很幸运的是,我毕业后的两份工作都有特别温暖的氛围,在我还没有建立起社交圈子的时候提供给了我很充足的滋养,让我慢慢重新打开自己并且修正了边界。这两年结交了一些很可爱的朋友,平时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偶尔聚在一起玩、吃、聊八卦,并不需要我踏出我的舒适圈才可以维系关系。我的朋友们帮助我变回了一个有安全感的、敢于提出诉求的、会依赖别人的、可以自由表达爱意的“小孩”。每天都想要大声说:好喜欢我的朋友们呀!


我现在的生活,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有可爱的朋友们,有一只黏人傲娇的小猫,我觉得已经很富足了,但是架不住总有人觉得我“不完整”。单身女性年过三十就会越来越感受到社会大环境对女性的结构性压迫,我从本科毕业开始就被父母的朋友年年“提点”:怎么还不找男朋友啊,现在不找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呀,年龄越大越不好生孩子啦……我采取过正面硬刚的策略,也采取过置之不理策略,最后都被批评教育一通,仿佛我人生最大的价值就是嫁人和生育,无论我生活得如何,都会被说“有什么用,还不是没男朋友/没结婚/没孩子”。

我现在在一个适合养老的小镇工作生活,周围很多父母辈的“人脉”,我妈也屡次开玩笑请大家替我多留意适龄单身优秀男青年,但我发现真给我牵线的人好少。我原本还困惑怎么我现在长辈缘这么不好了吗,后来才明白,我在婚恋市场上是很不受欢迎的。大多数长辈们评价女性的标准通常是“能不能做贤妻良母”,要求女性温柔、顺从、安静、踏实。我可倒好,完全是“贤妻良母”的反义词,强势、有主见、说话直接、爱出头、闲不住、自由自在。我身上没有什么家庭责任感,又坚定不移地拒绝生育,故而长辈们大概认为我不适合结婚,所以也就不蹚这滩浑水。

同龄男性也大都不喜欢我,他们喜欢从“被需要“和“照顾/拯救女性”上面找存在感和自我价值,尤其这个年纪的很多男性想要走“结婚生子”那一套社会价值观里评价男性“成功”的流程,而我是万万不愿成为世俗意义上男性“成功”的垫脚石的。婚姻能给女性带来什么好处?换个问法,婚姻能给我带来什么我给自己带不来的好处?在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我不会考虑结婚。

当然,有机会恋爱的话我还是愿意谈谈恋爱给我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前提是它给我添乐趣而不是添堵。亲密关系对我来说处于一个可有可无的状态,我不着急进入一段关系,也不排斥尝试进入一段关系,且不因为周围人的亲密关系和评价而改变我对于一段亲密关系的态度。这样的自洽是我经过了好几年的 焦虑—>频繁约会—>失望—>自我怀疑—>拒绝约会—>焦虑—>新一轮频繁约会 之后才达成的。我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和自在。


今年三十一岁的我,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我感激妈妈选择放弃事业带我来到这个世界,我感激自己来时的每一步,我感激一路上所有愿意成为我的朋友的你们。

以后的每一天,也按照自己的心意坚定地走下去吧。

祝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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