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地狱变》:绝望之前的骄傲

《地狱变》完成于1918年4月

这或许是芥川龙之介最令人不安的小说,没有之一。

也是他的价值观最直接的一次表达,没有之一。

画师良秀,为了画出不朽的作品,不惜牺牲女儿的生命。而最终,他也因道德的拷问,上吊身亡。留下了这幅世间绝无仅有的《地狱变》。

罗生门在日语中,指的是人间与地狱之间的门。

龙之介的小说的主题和表达大都是暧昧的,无论是《罗生门》、《诸神的微笑》、还是《河童》,他都从未明确地提出或反对过某种价值观,而似乎只有《地狱变》是个另数。这篇两万字的短篇,字里行间都指向了一个明确的主题——艺术与人性的对立。

这种对立,对于我等常人,其实并不容易理解,那或许是因为,我们对艺术的追寻,有着世俗的取巧和功利。那么,是哪些人,会有机会置身于人性与艺术对立的一刻?我觉得,只有那些“艺术至上”的疯子们。

而什么是“艺术至上”,有一段通俗又不失精准的描述,来自豆瓣用户“我动”,他说——“如果要问“艺术至上”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理论的话,那就是——对自己的作品中的瑕疵没有任何的包容和忍耐。无论通过什么手段,都一定要让自己的作品达到完美。而这种“完美”的评价标准的设定者和审核人,没有别人,只有自己。而且这种要求,通常要远远高出常人对一个艺术作品的评价标准。常人已认为世间绝无仅有的优秀作品,艺术家却毫不吝惜的毁掉,重塑。

对出于对艺术的执着追求,艺术家必须对自己进行严苛的约束。“艺术至上”就是这样一种类似于宗教信条的思想,而良秀正是这一信条最忠实的信徒。”

正是不时处在这种难以企及的“希望之后的不安,或者正在不安时之心情”(鲁迅对芥川的评价),那种对转瞬即逝的极致艺术境界的追求,才会显得弥足珍贵,会让这些忠实的艺术信徒们,舍生取“艺”。良秀如此,芥川也如此。

艺术向左,人性向右。追求艺术的灵魂是生来自由,人性的道德枷锁却无往而不再。

“制作一本大到的放在桌上摊开来、能够吸引许多孩子爬上去阅读的童话书是芥川龙之介的梦想。可惜,芥川没看到成熟了的《三个宝物》。他在出版前一年便自杀身亡了。”

“作者芥川龙之介在书未完成前便因病去世。”小穴隆一这么写着。大概是不想让读这本书的孩子知道芥川是自杀死亡的吧。

后来我读到黑泽明的《蛤蟆的油》,文中说说有一个民间传说:日本的深山里有一种蛤蟆,这种蛤蟆长得及其丑陋,有好多只脚。当地人经常把它抓来,抓住以后放在镜子前面,它在镜子里头看到自己这么丑陋,就吓出了一身油。这种油是很珍贵的药材,可以治疗烫伤。黑泽明就把自己比喻成这只丑陋的蛤蟆,他说自己晚年回顾一生的时候,就像站在镜子面前,看见自己年轻时候的种种不堪和丑陋,惊出了一身油。

我突然想到,芥川的死,或许也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此般的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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