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小奇第一次趴在高中教室的课桌上，从此一梦不醒。

他不明白为什么学校要在9月份开学，老师告诉我们，对于任何的事情，要一步到位，免得到时候修修补补浪费时间。这是对的，有时候早上起的急，再晚也要躲到厕所里蹲几分钟，短短地几分钟并不足以满足某种原始的快感，导致我们不得不强忍着压抑快感，痛苦的感觉就由此而来，为了解决这样的痛苦，往往要耽误中午吃饭的时间，这又是一种痛苦，一天里诸多的不快就由此而来。

所以开学这件事不对，开学的时候仍是夏天，这就是前面所说的意犹未尽，这就难免要用一段上课的时间来弥补，其中的难言在各种忘得差不多的课程面前更加难以言说，为此你可能会燥热难耐，满身大汗，这是在弥补在艳阳天里没有好好踢一场球的遗憾。因此正确的做法，是延长假期，等到十月，秋风吹起来的时候才算完事。

当然这是吕小奇的想法，不是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想法，因为唐胖子的想法就和他不一样，而唐胖子看起来就和其他大多数的人一样。唐胖子老老实实地背着书包，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地座位上一动不动，像只上了年纪地王八，王八是骂人的话，当然唐胖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候的阳光明得晃眼，空气还是单纯的空气，不由78%的氮和21%的氧组成，是透明的，没有任何阻碍，前排女同学白色的紧身T恤亮得吕小奇回不过神，凸起的白色肩带边上有黑的发亮的影子，这样显得更加立体，吕小奇有些想入非非，他有好久没有复习过物理，要靠目光不停地移动才能在她背上画出完整地光路图。该死！吕小奇心里跳了一下，她动了，吕小奇换了个位置，下巴枕在手上，继续研究光线运动的轨迹。

唐胖子回头，对着王八一样一动不动的吕小奇，龇牙咧嘴地暗示着那些明暗交替的立体的条带，眼神里荡漾着笑意。吕小奇心说，知道啦，白色的、粉色的、青绿色的，彩虹再美也不过这样啦！眼神里却还是只有单纯的物理世界，白光可以分解成红橙黄绿蓝靛紫，光线是沿直线传播的，光速是300000km/s，这样的咒语不能停。唐胖子对这些真理很不屑，自讨没趣地转回去独自欣赏。

吕小奇知道唐胖子的心思，但是唐胖子不知道。唐胖子和大多数人一样，表里如一，猥琐是猥琐的，也不怕表现出来让别人觉得他猥琐，因为本质上他们并不猥琐，有的人就不一样，他们会装一点，他们会掩饰，会克制，不让别人看出他们表面的猥琐，当然这样的人也不是坏的。

至于吕小奇，他和唐胖子之间查了几百个“有的人”，倒不是他掩饰的技巧有多么高超，能骗过所有人，只是他更有耐心继续掩饰下去，时间太久了，搞得大家都没足够的兴趣来戳穿他的掩饰。虽然如此，他也不是个坏人，因为老师告诉我们，具有“坚持”这种品质的人都会很成功，要么变得很好，要么很坏，但是吕小奇只是有点小坏，他掰扯些歪道理，看些动物配种的小视频，撒点小谎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算不上坏，甚至可以说他是个笨蛋，他没有变坏的天赋，即使有了坚持不懈的精神，再怎么努力还是枉然。

吕小奇就这样开始了他的高中生活，和唐胖子一起，和几百号“有的人”一起。当然与趴在桌子上的第一天相比，他的高中生活简直就是风中之风，水中之水，全然没有乐趣。

吕小奇私下里很喜欢那些肩带，这时候它们不再是明暗交替的线条，他把自己也放进那个物理世界里了。就像你在空气里看不见空气，鱼在平静的水里也看不见水一样，那些物理规律对这时候的吕小奇没有作用。他害怕哪天生活里突然没有了那些彩色的肩带，就像他喜欢看见苹果长在树上，而不是树长在苹果上，因为这样，树会从苹果上倒下来，然后把牛顿的脑袋砸个稀巴烂，这个世界就彻底变的不像样子啦。生活最好还是按照这样熟悉的规律来，不要变得奇形怪状。

但是生活总是这样也不好，苹果总长在树上，彩色的肩带一成不变，吕小奇总蹲在树下流口水或者躲在女孩子的背后画光路图，这样很傻，谁都受不了这样充满诱惑但又看起来很傻的画面，这样还不如变成个白痴，或者去死。最好的事情，当然是吕小奇不叫吕小奇，而叫牛顿，苹果不是砸在头上，而是自己剥了皮掉在嘴里。不过这样的生活就是前面吕小奇所说的“奇形怪状”的生活，所以他也不喜欢，现在的他还是蹲在树底下流口水，只是让别人都闭上了眼睛，看不见他。

吕小奇觉得这样的画面会持续很久，或者永远都不会变，总的来说，他很悲观。

唐胖子就不一样，他坚信有条件就会有结果，就像高考的时候老师不会出一道谁也做不出的题，最后告诉你我就是故意给错条件，你要是对着题目狠狠打个叉，我就给你一半的分，这样的出卷老师是讨打，至少现在这样做是讨打。唐胖子永远朝着那个最美好的结果前进，吕小奇对他说，姑且不算果子它哪天会成熟，就算它哪天成熟了也不一定掉在你手上，所以别抱太大期望。唐胖子就回答他，那总有我的吧，我就牢牢抓住就是了，就算是原本不属于的苹果，那总是苹果不是。

吕小奇很想回答他，没有你的，你长得丑，哪还给你剩下？但是收住了，每次当他被人呛得会不了嘴，他就想骂人，索性大部分时候都能咽回去，理性分析过后得出自己失态了，虽然他有道理，但我不听就是了。

吕小奇很纠结，但唐胖子说，这是个哲学问题。

吕小奇问他说什么是哲学问题。

他说每次吕小奇正正经经找他说的都是哲学问题，因为他都听不懂，唐胖子觉得吕小奇自己心里就有了答案，找人问问，就算不同也不会改变。

明知故问就是有毛病，但吕小奇觉得自己没有这种毛病，他有另外一种，就是早知道人人心里都有不同得答案，偏偏又想听听别人的，这是窥探，是欠的。

对于吕小奇来说，于小花就是个哲学问题。有人说于小花存在有的人说她不存在。

唐胖子就问，于小花是谁？

这又是个哲学问题。谁是于小花？这个问题只能由吕小奇来回答。首先于小花姓于，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管于小花到底存不存在，既然她叫于小花，那她一定姓于。

唐胖子说，废话，可我只知道一个叫于是乎的人，全校就他一个姓于的。

“于是乎？”吕小奇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废话，唐胖子说“你朝右看数个一二三，再往前数7个坐，坐的笔直的那个就是”

“你直接说他坐第一位不就得了”

于是乎，表示顺接，意为“在这个时候”，于是乎永远都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可以是任何时候，所以于是乎可以在任何时候，换句话说，任何时候他都在，从他第一次叫于是乎开始他就一直在了。正因为他在任何时候，所以他什么事情都知晓，他坐的笔挺，头扬得老高，所有问题都成竹在胸。

“他是真牛逼”每次考完试唐胖子都对他赞叹得很。

“他是牛逼”吕小奇说，这句话有个感叹号不是骂人。其实吕小奇就是想骂他，但是吕小奇和唐胖子之间查了几百号“有的人”，所以唐胖子没有听出来。

吕小奇安慰自己，没有人和于是乎叫一样的名字，就算又叫是乎的也不一定姓于，叫于是乎只有他一个，话说回来，就算同名同姓又怎么样，反正我又不能叫于是乎，顶了天是个吕是乎。

吕小奇平息了一阵，说，不是他，于小花是个女人。

唐胖子说哦，至于于小花为什么是个女人，它们都觉得不用解释。

唐胖子说，小花小花温柔善良，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美貌大方的女孩子。小花小花，难道是校花？

吕小奇拍了拍脑袋，谁是校花？

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有人说隔壁班的兰兰很漂亮，肯定是这一届的校花，唐胖子看了觉得不怎么样，他说人应该忠于自己，他一直觉得楼下文科班的小红才是最好看的，吕小奇见过小红，圆滚滚的，劝唐胖子不要惦记自己的亲戚，法律上不允许。唐胖子说MMP。

吕小奇觉得小璐就很不错，腰细腿长，脸上肉肉的，捏起来一定很舒服，但他不想说，他觉得私下拿人家作比较很不礼貌，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把人家比过了，小璐也就成了别人的校花了。

吕小奇说不知道，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个校花，唐胖子觉得这也是个哲学问题，所以他也不想解释。只是到底谁才是于小花呢？

吕小奇说不行，他今天一定要分出到底谁才是校花。他说高中二年级的时候高一新来了个英语老师，30岁出头，却有成熟女人的气质。唐胖子说，没有，没有，成熟女人很可怕，他总拿他妈作比较，成熟女人用切菜的手拿教鞭，抽在板油上噼里啪啦的。

吕小奇说你那是熟过头了，唐胖子却失了神似的，不行不行，只要是老师就不行。吕小奇好像一下子明白了症结所在，他突然觉得，不是于小花存在不存在，而是只要于小花三个字就是不行。

吕小奇说，那校花就只能是花啦，唐胖子连连点头附和。桃花、月季、牡丹花、丹桂、石榴、紫丁香，你觉得哪个好。

唐胖子想了半天，说这些我们学校都没有啊，校花得长在学校里才是。

吕小奇深以为然，出了墙的红杏还算是自家的宝贝？

“那你觉得是什么？”

“石楠”唐胖子砸吧了半天“你觉得怎样？”

“我看行！”吕小奇一拍桌子，大笑着惊醒。

夏天的末尾，石楠花开得正多情，晚风拂面，风味独特。寥寥的几片叶子飘落，地面平整，石缝里，青绿色的小草恹恹，离了群黑蚁昏昏地打转，黄昏垂得更低了。小璐一脚一脚踩着晚霞，于是乎远远地离开她一人地距离，影子平平的，越发黝黑，走得越远，靠得越近。

吕小奇跳起来越过马尾松粗壮的影子，啪地两脚着地。

“啊？”唐胖子收回偷瞄小红地目光，恨恨地和吕小奇走完这一晚地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