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拉链,配钥匙,修鞋,修剪刀。”地上一块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白色木牌子上整齐又清晰地写着几个大字,摆在一个小矮凳前面,矮凳上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剃得很短,但看得出来其实已经白得差不多了,他就是老罗头。不知不觉十年没见了,再次看见他,变老了许多,但那张花色的床单,零零散散放着小修小补的器件还是像从前一样没变。
早些年老罗头的小修小补摊就摆在我的小学北面,和油炸面饼、烤串什么的这些最吸引学生的小吃摊摆在在一起,一放学许多学生都往小吃摊拥,老罗头就赶紧放下手里的时常捏着修补的鞋子开始等哪个小学生来问一句:“换个拉链多少钱?可以补鞋子吗?”
那时候来找老罗头的客人很多,有时候等的人多了,大家就聚在一起聊天,欢声笑语地等着坐在中心挥舞手中器具的那个人,以前冬天的一件羽绒服要穿好几年,衣服脏了可以一直穿,可拉链坏了羽绒服就不保暖了,修个拉链还是很必要的;鞋子也不舍得买新的,一双旧的洗洗刷刷很快就开胶了,那个时候很多人都需要他。 可是十年过去了,时间是个领跑人,上了年纪跟不上它的步伐会被永久的留在身后。
老罗头的小摊前面放着两个折叠凳,与十年前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它们被热闹包围,如今空落落的没人来坐,我站在老罗头的摊前,等他抬眼,我问了一句:“换个拉链多少钱?”
“一块。”
老罗头脸上有丝震惊,不过不是认出我了,而是他有一丝不相信,不相信这个看似还在青春期的女孩儿会来他这里换拉链,如果是以前老罗头肯定见怪不怪,但现在谁还经常换拉链补衣服,修鞋底补鞋子,衣服上的拉链坏了就变成了换一个新衣服的理由,鞋子还没穿坏就已经买了下一双,到他的摊子去的再也看不见年轻人和小孩,因为许多人都已经不需要他了。当然如老罗头所想,我确实不是去换拉链的,只是在等一个与他重逢的机会,因为十年前我经常问他:“换个拉链多少钱?可以补鞋底吗?”
那时候老罗头总是得意地看着我回答:“稍等,马上给你修好。”
我木楞楞地站在他的摊前,可老罗头是个话痨,总是与我聊天。
“坐,坐下等会儿”
“不,不用了。”
我一脸木然。
“放学了?”
“嗯”
我回应他的依旧是冷漠,可老罗头的话匣子却打开了,“上几年级了?”
“四年级”
“冷吧。先披上这个衣服挡一下”老罗头把一个白色的羽绒服举在我面前,“刚好有些脏了,上一个修拉链的在我这儿留下的,回家肯定还要洗,借你披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我装作大人的语气。
他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四年级,第一次来找老罗头,记忆中的我扎着朝天的马尾辫,额头梳的溜圆,鞋子裤子旧旧的,衣服上缝着娃娃头的补贴,满脸不悦出现在他面前,那时我十岁,刚升上四年级,小小的教室,小小的心,小小的世界却到处都充满着攀比和羞耻,自尊心让我渐渐在人群中低下头,因为鞋底与鞋面张开的口子,比讲出的话更动听。
后来我经常来他这里修补衣服或者鞋子,偶尔还在这里配钥匙,渐渐与老罗头熟悉起来,老罗头明明年龄跟我爸爸一般大却长着一张老头脸,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与他讲话我都想装出一副大人的语气,让我感动的是,他每次都会像对待大人一样回应我。
他的手把我破烂的鞋子一次次缝补,坏掉的衣服拉链一次次更换,整整两年,每次都完好交还于我,我递给他的是五角硬币,接过的是无价的自尊和纯真,我把它们揣在怀里,拉好拉链带回家……
10年前我问老罗头:“换个拉链多少钱?”
“五毛”
10年后,我还问:“换个拉链多少钱?”
“一块。”
我喜欢这种跨越时间的对话,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逢。
唯一遗憾的是老罗头一点都没认出我来,可能是我变化太大了,也可能是老罗头真的老了。没关系,能再次见到他我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