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停集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一一(宋)邵康节 山村咏怀
之前曾作一篇《门前大树下的椅子们》。近又添明南官帽榆木椅一对。这些椅子为过往之人而设,亦为左邻右舍而设。不曾想过从中获利,亦不曾想过讨人欢颜。他们的存在,只是找一个停集的理由。一个生命的生长递进,始终在损益之中轮回。累了,歇一歇,积蓄力量。椅子们的功能不正是让生命停一停。吾兄JL先生,好古善鉴,翰墨亦精。日前过茶庄吃茶,见椅子们,言:能以此椅入文,许更美。真达雅之人,文心可鉴。
古风之中,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美人倚之,罗汉靠之。名山大川,渡头之所茶亭粥棚,景观佳处尤亭亭玉立,让人赏会殊胜之象。在在处处,亭台楼阁总是为人所设的倚靠,歇脚观景,或为待渡或为山行,或为文人雅集。长亭外,古道边,夕阳山外山。李叔同先生给我们绘出的是送别折柳之朋友情,当是古代与亭相关的最高情感载体。杜牧曾说,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坡公云,孤亭得小憩,暮景含余清。在生命停靠,慢悠悠中味出行旅异趣。
古人为什么要这般建亭造阁?《说文解字》释"亭"曰:民所安定也。留也。盖行旅宿会之所馆。释名曰:亭,停也。人所停集。
重阳后一日,随师一壶先生往乡邑阳平铧头堰写生。师言及山水的自然之性,谈到山水中的房亭。野水荒山中的屋宇多是行善之举,我们四川人喊的幺店。这些幺店多为旅人歇息而设,当旅人脚力不逮之时停留歇息,粗茶解渴,淡饭疗饥。也与旅人摆摆龙门阵,说说农事,说说心里话。夏天,执扇清谈,消融苦夏之热;冬天,围一炉青汪汪的火夜话。山里人是很质朴的,也会选地方。修房子的地方风水极好,多是靠山面水。只有那些实在没得办法了的才修在岩岩下边,旮旯角角里头。
农耕文明中有一种专为农人遮蔽风雨的亭子。这种亭子或在河畔,或在山腰,要么茅棚,要么木屋,简单朴素。突遇风雨,这是风雨亭给大家提供遮蔽的好去处。风雨亭中正好停集吹牛,歇息解乏。偶遇负笈游学的书生,许可生出一段美丽的故事。阔达山河里,水冷烟寒,地老天荒,一二孤亭野蓬亦正是文人心中的荒寒之境,诗意的停集。
古来多名亭,亭因诗意的停集而名,诗情的飞逸因亭而停集。似乎凡有亭之处亦正是风物绝佳之所。兰亭因勾践植兰得名,又因王大令作诗序而传之万世。乡贤苏舜钦曾作沧浪亭。王勃因滕王阁竣工庆典而停集,生出一段文化的胜事。陕西喜雨亭、徐州放鹤亭、邵伯湖斗野亭、滁州醉翁亭、北京陶然亭......。一个个亭,记录了一个个生命停集的故事。生命每一次停集,总是积攒出一种新的力量。这种力量化作各种形态引领生民走向更大的乐趣。
古来的各类亭子已经演化,有的消失,有的成了现代人的怀想,但影响依然,风化一方生民,胎息一方文化。今天,社会公共设施齐备,为生民提供停靠蓄势之力。看来,古今一体。
生命渟集,只为积攒生命新的力量。
甲午重阳后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