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夜里我已回到深圳,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年就过去了。2016的春夏秋冬也只能是追忆了。正应了网络上流行的话语:所有的事故,到了明天都成了故事。深圳的霓虹灯依然闪烁繁华。可是,谁又清楚浮华下面掩饰着背后多少人生萧索和苍凉的故事?
春节回乡期间,我和母亲,小姨去见了已经92岁的外婆。外婆已入暮年,多种疾病缠身,这在未见外婆之时我已有心里准备,但见面的场景和廖廖对话还是不停歇的扰乱我的心思。
推开外婆一个人住的小房,给人的感觉破旧,冷清。由于是在夜里,平添了几分萧瑟和苍凉。屋里亮着一个昏黄的灯,外婆卷缩着瘦小的身子已经熟睡过去,我想退出门来,但母亲却把外婆叫醒了,这让我心里很是不安。外婆醒过来半天也没认出我来,叫了好几个人的名字也没叫对,我心想应该是老人家有点痴呆了。心里很是难受,我悄悄的退了出来,在门口猛吸了一口烟。此时此刻,时光都变成了声音与图画的碎片,纷乱地堆砌在一起。我想起了小时候外婆对我的种种好,可是我却错过了对外婆应有的关心。
吸完一根烟,我平息了下情绪想进屋想和外婆告别。此时,外婆神奇的叫出了我的名字,还唠嗑了一连串我小时候的事。这令我无比欣慰。心里很想和外婆聊聊天,但说出的话就象外交辞令,除了祝福的话语我聊不出其他话题来,我心里明白,外婆需要的不是这些,或许每个来探望的人说的都差不多。说真话,我真的既难堪又自责。
据说外婆年轻是村里的村花,在那个年代因政治成份问题嫁给了同样是地主成份的外公。但时光对谁都不留情面,不管你善恶还是貌美如花亦或丑陋不堪,也不问你是走是停,是否愿意,都死死牵着无数的万物,执意地大步前进。好端端一个活人,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内心里,却一天天被时光啃噬,一点点被伤痛蚕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一个人掏空、撂倒,遗弃在生活之外。一如现状的外婆。
临告别外婆说了句话令我更加尴尬和振憾。她说:"她现在不死,真的很凄惨。"
叔本华曾说过,人和动物的区别之一,是拥有思维这个苦乐加工器。因为它,人类才不会像动物一样只满足于存在,才会有忧伤、痛苦,才会有回忆。基于同样的原因,人也才能够展望将来的日子,并拥有期待和希望。可是,在外婆心里,没有死去成了一种悲惨!。。。。。。
外婆生有五个小孩,二男三女,内外孙子女几十个,孙子孙女也已成家开枝散叶。子孙前后五代,本应是享天伦之乐的时光,却因伤痛和后辈的关心不足而生无可恋。尘世间,说白了无非是:来了,去了;近了,远了;浓了,淡了;沸了,冷了;聚了,散了。外婆需要怎样的经历,才能逃离生命里那些尖锐的疼痛和悲伤?而我又要有怎样足够的敏感,才能体会到生命中那些细微的感动和欣喜,触及到自己或者旁人内心深处的叹息和真实?我尴尬的沉默着,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一会,我感觉自己像一只古拙的陶罐,小小的,空空的。我的生命里盛着隔年的风声,隔世的风声,一辈子的风声。
里尔克说,时间是什么呢?如果别人没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是知道答案的,不过一旦有人问了,我却真的不知道了……但有一点我非常清楚,每个人都会老去。也总有一个地方,会无怨无悔收留我们微弱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