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的生长是缓慢的,茶杯粗的一棵,也得经过十几年的光景,记忆里村南村东都是一抱的枣树,也足有十几棵的样子,初夏,枣花的清香弥漫,找来嘤嘤嗡嗡的蜜蜂,那时孩子们站在树下,畅想着枣子成熟红透的样子,无限的期待。
枣花谢去,先是小小的绿色陀螺的样子,十足的可爱,风雨过,树下会有不少的一片,看得人心痒痒。之后慢慢长大,长到一到两公分,挂在树梢晶莹剔透,闪着诱人的光芒,孩子们站在看枣人身边,默默地流口水,但枣子却还没有熟。
大枣总是从叶柄那边开始红,最初只是小小的一圈儿,孩子们戏称为“红腚眼儿”,此时已经有些甜丝丝的味道了,偶尔风吹过,有红透了的掉落下来,必定是招了虫子的,掰开,吹干净红色的虫屎,吃起来居然也是香甜无比的。这样的枣子,也是在看枣人不注意时偷偷捡起,装进自己口袋里,在远处,望着一树树的枣子,默默地享受贫苦中的甘甜。
树上的枣快要红透了,看枣人总会有所懈怠的,小段时间不在时,孩子们实在忍不住诱惑,于是石块儿飞上枝头,大枣和石头落下,孩子们疯抢散去,看枣人回来看到满地的枣树叶,叫骂着,但孩子们那是却是快意的。
最快乐的时候自然就是打枣儿的时候,孩子们不请自到,打枣人上树挥杆,红透了的枣子噼里啪啦的落下,打在脑袋上生疼,有大一些的枣子,孩子们口中的“大老油”(其实是大老牛,因为发音的缘故,老家那块儿把牛称作油)。孩子们顶着葫芦瓢,盯着盆儿,枣子落在上面叮叮当当地响,这时的枣子可以敞开了吃,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其实,枣树都是属于不同的人家,总会是沾亲带故的,孩子们的口袋里也可以揣上十几颗枣,那时的感觉,仿佛与过年得到了满口袋的糖块儿无异。快乐总是易得的,越发是在今天看来是艰苦岁月的过往,因为超越期望的,总归会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打完枣后,总会有残存的枣儿在树梢招惹着孩子们的目光,这时是可以上树摘那些枣儿的,几个孩子结伴儿,树下的捡枣,负责指挥树上的人把枝头的枣晃下来,枣树枝异常的结实而有韧性,足以承受住孩子们的体重,几天的光景,树上就难以寻到枣的踪影了,只有在某个大风天之后,树上会落下有些干瘪的枣儿,吃到嘴里,甜甜的,有淡淡的酒香,即便是枣核,也不舍得很快地吐出,在口腔内一遍又一遍咂摸味道,直到只剩下木质的气息。
枣下数之后,多的是一遍遍的晾晒,制成干枣,那时枣的甜度更加地醇厚,吃起来有股浓浓的红糖味道。只有极少的枣被装进罐头瓶里,搁上白酒做成醉枣儿,用塑料布扎严密封,放在后窗窗台上,看着红色的枣儿鲜艳如初,在冬日雪花飞舞的时节,亦是一种惬意,不过一般挨不到那时,瓶子里的醉枣儿就已经屈指可数了。
枣树是独特的,它生长缓慢,春天发芽最晚,秋天叶落最早,树上会生一种毒虫,要么扁平,要么粗壮,长满绿毛,粘在身上马上回有大疙瘩起来,又痒又痛,孩子们一般会用风油精,咸菜水去缓解痛苦。这种绿色的怪物家乡人叫作“索马架子”,每每都让孩子们心里发怵。这种怪物死掉后也阴魂不散,只要粘着残存的绿毛,定会让人难受一下,有时即便是被火烧过之后,一样会让人痛苦不堪。
其实,奶奶家的院子里有一颗大枣树,在枣儿快要成熟的时候,我会向猴儿一样窜上树,摘上满满两裤袋的枣,但那样得来的太过容易些,反而没有去偷打枣更加快意。约上两三个小伙伴,远远地观望,待看枣人回家喝水或休息时,转眼间三五块石头飞上树梢,打在枝干上啪啪作响,十几颗枣子应声落下,大家飞奔过去,捡了枣向远处飞奔,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吼,“谁谁你小心点儿”,心里自然一凉,晚上回家肯定要挨说了,但旋即又被枣的香甜冲到了脑后。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回忆起来还是那么的真切。而随着时光的流转,一切都在变化中,粗壮的枣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色的绿化树种。前年回家,去山里摘蜜桃时,路边碗口粗的枣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枣子,手可触及,摘一颗放到嘴里,有些艮的感觉,远没有现在流行的脆甜的冬枣好吃,咀嚼起来,远没有童年的味道。
几年之前,老父亲在院门口又种了一颗枣树,今年回家再见,已经超过了一边的湘妃竹丛,树上挂满红透了的枣儿,十一已过了枣下树的季节,母亲特意留在树上的枣儿,等我和小妹到家摘食,枣儿很甜,吃起来有一些脆脆的。母亲把枣煮了,软糯香甜,有如在家的味道。
老乡在朋友圈里发了老屋的影像,我回的是,老屋若不再,就会有心灵无处可居的凄凉。现在吃着香甜的冬枣儿,想起的却是老屋周边的枣树,一切,静静地守候,随时都会消逝的故园。
枣树,坚硬而刚强的木质,在岁月的积淀中升华了内在,百年左右的枣木,密度极其大,锯出一截放到水里,定会“咚”的一声沉入水底,一件枣木制成的家具,总会散发着岁月的光芒。枣树,外显的依旧是红彤彤的枣儿,清新的枣花的香气,香甜的枣花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