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向你望
——读《飞狐外传》有感
原创/浔阳江心一粒沙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真的如此吗？
可是，程灵素死后十年，胡斐不过也是留了一部络腮大胡子，以此纪念当年同生共死之谊。
想起程灵素对于胡斐的痴情一片，想起程灵素对于胡斐的隐忍与肝肠寸断。于是，每每总为程灵素感到不值。
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英雄，注定只是给自己的命运带来了毁灭。
她是古灵精怪的，她是冰雪聪颖的，她是医术妙绝的，她是和善慈悲的，她是一往情深的，似乎世间所有美好的品质她都拥有。但惟独一点：她是姿色平平的。似乎这是她的致命伤——因为这样看来，胡斐爱过美丽的袁紫衣，后来又爱上了同样美丽的苗若兰，但偏偏就从未爱过对他一腔深情、一直痴痴守候他的程灵素。哪怕最后程灵素以死相救，他终不过是两行清泪，凄凉寒冷一阵罢了——袁紫衣比二妹重要，家仇比二妹重要，同赴黄泉也仅仅是一个念头而已。
在我看来，相较其他两女，程灵素不足的仅仅是容貌。其他的品质甚至远远超越了她二人：
论才智，袁紫衣不算高明，而苗若兰，根本是足不出户、温室长大的小家碧玉（尽管她爹是武林顶尖高手），动辄遭人暗算——始终在怀疑，粗犷的胡斐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女子，他是应该携手江湖儿女一同笑傲天下的人啊，最最起码也要像乔峰和阿朱，塞外牧羊，红尘作伴。而程灵素无疑是整篇小说中心计最过人的，包括胡斐，毒手神枭石万嗔都远斗不过她的心思。她貌不惊人言不压众，但却让胡斐、田归农和众人多次震惊甚至敬畏于她的智谋，胡斐对她的情感中就掺杂了畏惧、忌惮、自愧不如等种种复杂情绪的转合与波折。
金庸先生对于程灵素的外形着墨不多，但却数次强调了她的眼睛：
“珠黑如漆”、“精光四射”、“清澈晶莹”、“朗若明星”，
所谓眼乃心神所系,观其眼之善恶,知其心之好歹。
金庸寥寥数笔，单凭对程灵素眼睛的简单描写，将其精明能干、智慧高妙的特点已然点透。至于书中的故事情节，无论是初相遇时智斗药王三徒慕容景岳、姜铁山、薛鹊，天下掌门人大会中以乱助乱、乱中取胜，还是最后洞庭湖畔力敌师叔石万嗔和慕容景岳、薛鹊夫妇，更是直接可看出她智计超群，无人能比。伪君子或真小人的手段，在她面前都显得无所遁形。只是，若不是胡斐以情义为名，往往未经思索，仗着武艺高超，几次三番违背她定下的“约法三章”，徒惹她心有牵绊，否则程灵素必定每回争斗都能大获全胜。
论痴心，程灵素更应该是远胜她们。袁紫衣即便对胡斐惺惺相惜动了心又如何，末了还不是为了完成自身的修行与承诺而抛下了胡斐；苗若兰呢，总觉得她对胡斐更多的是怀春少女对于英雄的敬慕，也即倾慕的成分多过爱情的成分，所以谈不上深情与否。如此看来，也就是程灵素的感情最纯粹，她爱上的就是一个打动她心扉的男子。或许是初相遇时胡斐对于小蓝花的怜惜打动了她，或许是胡斐在密林中拉过她向自己身后扯去的那一挡打动了她，又或许是胡斐因她的调侃而搔首无措的害臊神情打动了她，总而言之，是朝夕相处的了解、生死与共的境遇，深深打动了这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
“七月七日一相见，故心终不移。”
因为爱情，她也还原成了万千少女中的普通一员，会娇羞，会吃醋，会隐藏心事。面黄肌瘦的她因了少女心事而神采焕发，添了娇艳之色，时不时会情不自禁显露出妩媚的神情，自有一股风流韵致。
相较之下，程灵素的爱情在本质上最为干脆爽利，既没有袁紫衣对于世俗眼光的顾忌，也不是苗若兰单纯的濡慕之思，她投入的是她整个的人生和心力，最后包括舍出性命。
纵然她有情有义，然而却只能以“二妹”的身份苟留在胡斐的身边。他对她不算很好，也不算太坏：怀疑过她，拒绝过她，责骂过她，也低声哄过她……他总是自以为兄长般地对待她，他不知道，这样的话，靠得愈近，彼此的距离愈是遥不可及。敏感如她，灵秀如她，每时每刻都该会是锥心般刺痛吧？若非爱得深沉，大可衣袂一摔，婉谢他所谓的好。从此远离，从此不睬。毕竟她是个自小在江湖中浸淫的儿女，自会拿得起放得下——纠缠，从来不属于江湖女子。然而，她选择了留下。留在这个明知她的情意而又一直罔顾的胡大哥身旁，为的只是守护着他，不让他受到伤害。可是，难道，她不知道，她只是个女子么？那个如雪山一样伟岸的男子，怎么可能需要柔情似水的她挡在他的面前？于是，她能被允许做的，就只是跟在他的身后，凝视他昂然的背影；她被最多承受的，就是立在他的身后，遥望他叱咤的风姿，甜蜜又心酸。“就许我这样向你望吧，这是我惟一的祈求……”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所以，死亡于她才是最好的解脱。风流才子元稹《决绝词》说得贴切：
借如生死别，安得长苦悲？
宁愿阴阳相隔，不愿再这般苦痛煎熬。
情深难寿，她需要从胡斐的生命中退场了。程灵素做了一个今生最为决绝的决定。
——“用情郎身上的毒血，毒死了自己，救了情郎的性命”。
——“情郎”这个词，估计是金先生顾恤程灵素的牺牲与成全才用的吧，实际上，胡斐从来不是程灵素的情郎。情郎是男女两厢情愿的爱称，单相思怎能够用上情郎呢？
“只要你很好，那就好了”。
在程灵素死去的前一刹，她该是幸福的吧。因为她看到了，她的胡大哥眼中流露出从不曾有过的怜惜与痛苦。也许这样，这辈子大概算是值了吧……
很可能，在她生命终结的这一刻，她或许在胡斐的心中已是一位此生难忘的红颜知己。
但是，知己，不是爱人。
ps：龚慈恩版的程灵素是最得我心的，眼神戏最灵，万般情愫只在一蹙眉间。龚慈恩的眉眼是五官中长得最好的，永远像洇着一弯泉，含情脉脉。
（以上所用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