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很放肆很野蛮地表现自己的个性的时候,甲板上的人群轰然而散。我也遗憾地后撤,让世界暂时交给老天派出的侵略者。
船舱的窗口成了了望的最佳位置,雨很热烈激动,迷蒙中的大江,预示着整个夏季都绝对已被雨水淋湿。我对夏季强悍方面有牢固的敬佩之情,但也常常因这种时候被冷在一旁而变得恼怒不已,自然界有时候的蛮横无理确实令人相当不满。
雨,仍然在津津有味地渲染自己的力量,精心细致地安排统治范围。
突然,我注意到轮船的甲板东面,伫立着一位夹单拐的女子,披一头长发,一任大雨倾泻全身,她一动不动,始终昂头观赏着峡谷山崖上的神女峰。显然,船舱里的部分同伴也已发现,在经过了简短的传播交流后,人们纷纷挤到窗口,仿佛在看
一场戏,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而又怪异的动物。随之,一些不恭的言辞和一些侮辱性的猜测也如大雨一般纷纷扬扬。我置身其间,一边茫然地观察着雨中的女子,一边用我的思维加以判断,企图解开这谜团。
雨终于停了。我几步窜出船舱,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那女子的身边。我一下子惊呆了:这是一个残疾的外国女子,毛发是黄黄的,长得也不漂亮,唯有安静清纯的眼睛很讨人喜欢。她见我后礼貌地一笑,然后一跛一跛地离开甲板,回到三楼的二等舱。那微微颠动的姿势和木拐触击甲板的声音就这么挂在我的眼捷毛上,引起阵阵回响。
长江依然以自己的丰满和灵性同我们的轮船交谈,天空清澈,白云悠悠,夏天被雨水冲洗后输入我的记忆。我在船舷边再次见到那位女子时,她已换了一身横格子的连衣裙。在以后的两个多小时中,她依然夹着木拐,那么专注忘情地在甲板上安静地张望。
轮船仍在缓缓地移动,我感到这种沉重的移动有了某种意境,那木拐支撑的姿势同两边的山峰彼此陪衬,给了我一些无形的激动。一刹那,我突然想结识这位女子,很想给她一点友情,给她一点纯洁正派的、纯粹是道义上的亲近……
很久没有见到那种畅快淋漓的暴风雨了,非常思念夏天。我因故在异乡度过了一个寂寞的春节,在那几天,我躲在宿舍里,听到噼噼叭叭的鞭炮声,顿感凄凉。于是,我又有了被“逼”进船舱的感觉,在茫茫无奈中,骤然想起了那山峰一般安静自恃、怡然自得的姿势,顿时感到一种极大的解脱和慰藉。人生的一切欢乐,全凭自己的感觉,每一种心平气和的专注和别拘一格的痴心忘我,都可能在喧喧嚷嚷的浮躁气氛中脱颖而出。
季节依旧,亘古不变的循环,唯有我那一份被风雨洗刷后的感情,在往后漫漫的岁月里,会愈发清新翠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