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日落西山红霞飞
文/将晚的天
01
红霞不见了
从前邻居们总能看到她肥肥胖胖的身躯 有时候就算你看不见她 她巨大的嗓门也会让你脑袋一懵
可是现在却杳无音信了
02
红霞没什么文化 大字不识几个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爹死的早 娘老实本分 养活五个孩子着实费力
后来她姑姑说家里只有四个儿子 就认了红霞当女儿 图个子女双全
红霞被带去姑姑家时 才十多岁 她哭的不成样子 她跟娘说 她可以少吃点少喝点出去做工 求娘别不要她
她娘虽然心疼女儿 也着实没有办法 这时候的红霞刚上小学二年级
她娘以为红霞去了姑姑家就能过稍微好点的日子了 谁知道红霞到了家里之后 人家就告诉她 女孩子读书没用 以后便断了这念头吧 于是这小学二年级便是红霞最高学历了
红霞偷偷藏着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的课本 总是想找机会看看 可是哪有机会啊 家里男孩子一个个娇着惯着 姑姑整天下地要带着红霞 家里做饭打扫也都指着红霞 十多岁的年纪常常累的喘不过气来
03
红霞到姑姑家的第二年 姑姑家大儿子家里添了孩子 红霞又有事情做了 从孩子出生开始 她便像个保姆一样天天带孩子 也还好 孩子睡着的时候她总能看几眼书
后来孩子慢慢大了 手舞足蹈的乱抓东西 有次抓着红霞的课本不放 红霞一心急 扑上去就把课本抢了回来抱在怀里 孩子开始哭 大哥不分青红皂白对着红霞就是一脚 红霞倒在边上 看着课本被小孩子撕的稀巴烂 粉末满天飞 连带着红霞的心 一起碎了
后来的几年里 红霞都麻木了 大哥家孩子刚脱手 二哥家添娃了 二哥家孩子养活了些日子 三哥家又生了 红霞就这么一年年的在家里干活
直到她十七岁的时候 红霞的亲姐姐找到了姑姑家 跟姑姑说 给红霞找了份工 想带红霞去做工 这时候姑姑家日子越过越好 没什么事情用得到红霞了 便松口放红霞走了
大姐是一家里长得最好看的 也嫁了个好人家 大姐跟红霞说 以后就不用苦着红霞了 红霞也不小了 出去走走看看 跟外面的人和事多接触接触 还给红霞塞了些钱 红霞揣着钱便背井离乡讨生活去了 那时候红霞还是个清瘦清瘦的黄毛丫头
红霞打工吃了不少苦 她没文化 被骗过被欺负过 但是她本分 一年下来终于赚些钱 买了些东西带着想回去看看娘 看看大姐
辗转到了家 才得知大姐难产死了 只留下了个小姑娘 大姐家人觉得难产死了晦气 又是个女娃 实在不待见 红霞看见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娃娃哭的脸都青了 心一软 又走上了她带孩子的老路
娘也年纪大了又一身病 哥哥姐姐们不管不问 只一心想着争家里的那处老房子 红霞带着孩子 照顾着娘 不争不抢 结果到了兄弟姐妹那里落得个装清高的下场
后来孩子走走跳跳 越发像大姐的模样 大姐家里人看孩子出落的水灵 又要来把孩子带回去 红霞在屋里抱着孩子坐了一晌 想来想去 是人家的孩子自己没霸占的理 依依不舍的把娃娃还给了大姐夫
04
红霞虽然不多好看 也算清秀 被同村的王二看上 王二家里虽然算不得富裕但是也都还过得去
没多久红霞就嫁过去了 红霞这前十九年没穿过新衣裳 她跟王二说 她什么都能不要 就想要一身大红衣裳 王二想这哪能啊 聘礼和衣裳都请了师傅拿了去
哥哥嫂嫂争聘礼争得个头破血流
红霞抱着新衣服笑开了花
红霞嫁过去之后真没吃什么苦 王二疼她 街坊邻居都说红霞的苦日子到头了 红霞和王二合开了个小商店 红霞勤快 日子越过越好 期间娘没了 哥哥姐姐不闻不问 丧葬费都是红霞出的 娘的后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红霞的二哥找来了 说是合计着把家里的老房子盖成几层楼 到时候一家一层 现在都要出钱 红霞实在抹不开 回去跟王二合计合计 算了 给吧 几年下来存的点钱都给了二哥
房子盖好了二哥却翻脸不认人了 红霞挺着大肚子站在二哥家楼前 想讨个说法 热晕过去都没有人理会
红霞悲痛欲绝 王二干脆把家里的东西变卖掉带着红霞去了县城里 买了个破烂的小平房一家人住着 红霞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 日子也像模像样
只恨这红霞家的糟亲戚 姑姑那边的哥哥们一个个赌博赌的厉害 家里钱没了 一个个就要来红霞这里蹭吃蹭喝 自家这边三哥痴痴傻傻的 靠着红霞接济着过日子 四姐见不得红霞好过 隔三岔五的总要泼妇骂街 一刻也不得消停日子飞快的过
红霞的身材越来越走样 嗓门也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日子里越来越亮
后来王二的父母生活没法自理 家里的兄弟姐妹却没人愿意伺候 红霞和王二把父母接过来照顾着 毫无怨言 父母看不过去 让他们把他俩送到了大哥家 竟然被大哥赶了出来 红霞说算了算了 爹娘咱们该养 你看我家里老人都不在了 我想尽孝都没办法
王二不忍媳妇受罪 跟家里兄弟大吵一架 最后落得一家照顾三个月的结果
红霞总是说 王二这人一辈子没硬气过 就这件事硬气了一回 说这话的时候 红霞笑的一脸甜蜜
05
我不喜欢红霞的 我总觉得她说话没品 嗓门又大 靠她近点简直要崩溃的 可是她对妈妈好
我们跟她家做邻居已经是他们再一次搬家了 她一家住在楼下的小居室里
红霞没什么心眼 她要对谁好那就是实打实的好 她有点什么吃的喝的 总要拿上些往家里送 所以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听她的大嗓门
后来我们搬家了 红霞也总会打电话慰问妈妈 也总要来家里送些东西来 但是归根到底不如以前那样 天天见到
06
红霞家在县城买的小平房要被拆迁了 她家能分到两套房子 妈妈总会说 你红霞阿姨以后的日子都没什么可愁的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两套房子害了她
她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像八爪鱼一样扑了上来 非要分房子不可 红霞跟王二说 这房子我们家俩孩子一人一套 我们谁也不给 红霞也跟我妈妈说过 她这一辈子任劳任怨 没争过什么 这两套房子阿 她说什么也不让
大哥把红霞家门砸了 站在门口说 你们家人躲不过的 这房子分也得分 不分也得分 除非你死了 要不我要定了 据说她大哥声势可大了 街坊邻居都听见了
第二天 红霞死了 割腕 鲜红的血染红了半个床
红霞去世的头一晚 王二出去跑生意 红霞跟王二说 你得答应我 不管他们怎么闹 你都要守住咱的房子 咱们儿子指望这房子娶媳妇儿呢 王二没在意
红霞盖在被子里 手腕一割 大半瓶安眠药下肚子 她就像睡着了一样 王二刚回去的时候以为红霞只是被闹的睡不好 所以吃了些安眠药 直到他后来看到了血
警察去的时候 王二是失魂落魄的被带出来的 警察问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王二在红霞去世的床上躺了一周 期间偶尔吃些孩子送来的食物
我爸妈约王二喝酒 王二说 我多想陪着她 或者我替她走 可是现在我怎么办 我得守着房子 那是红霞的命啊 还有两个孩子 我得把他们养大成人
只那一次 王二叔哭的像个孩子
07
我本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只是觉得似乎有阵子没听到红霞给妈妈打电话了 回之前家的几次也都没见着她 多问了妈妈几次 才知道了红霞的故事
后来红霞的家人又来了一次 王二叔拿着菜刀出来了 他说他可以把他们都砍死自己再去坐牢 分房子不要想 后来他们就没再来过
日子慢慢过去了 我有时会想念大嗓门
路上听到一些中年妇女的大嗓门 总要张望一下
嗯 不是红霞
再也见不到红霞了
日落西山红霞飞 杜鹃啼血归不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