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爱花的。香的、不香的、绚丽的、朴素的、家养的、花市的、野外的……花中我最爱黄色的小雏菊,小朵小朵的,买上一大把,凑近有种淡淡清苦的香……
记忆里第一次看见菊花是在同学家,她家是一楼,一大片各色的花,她见我喜欢送了我几株,回家后老爸找出几个花盆就地种上了,后来养活的只有雏菊,越长越多,从花盆移到我家二楼的平台,每年都开出一大片的黄色花朵。
从那以后,不知不觉,老爸就可以种活各种花。故乡攀枝花市干旱炎热少雨,娇贵的香水玫瑰,喜阴的文竹,吊兰、还有每年盛夏香满一屋的茉莉……再后来,老爸还在阳台的花盆里种过葡萄,每年结一两串,种过地瓜、花生……花香果熟时,偶尔老爸会吹个笛子,拉个二胡。家附近街道边的空地,老爸还开垦出一小片地,种上红薯,有时周末老爸会带着我去松松土或者挖红薯,在我眼里,我的老爸是很能干的,我总是追在他身后……
家里孩子众多,生活清苦,随着书越读越多,我上了高中,上了大学,见识有钱有权的同学父母也越来越多,有时会暗自觉得自己的老爸土气,没有本事,心底有些看不起他,又自觉和老爸文化差异越来越大,青春期后和他越来越少讲话,而老爸识字不多,说来说去就是种花种菜,要不就是努力勤奋不偷奸耍滑的老生常谈。我觉得自己的苦闷、以后的理想,人生的惆怅他是不能理解的。家里的花开满了阳台,可是我再没有陪他去挖过花盆里的地瓜,摘过路边的红薯叶……
多年后,我回故乡,偶尔问起老爸,路边的地里你还在种红薯么?他淡淡地回答,市政改造地都被统一种上花草了。我姗姗地不知道说什么,两人间唯有沉默。这以后为了生计和理想,我漂泊他乡,少有回家,每次过年过节打电话时说话都是寥寥。直到老爸突然离世,我收到电话,回乡参加完葬礼我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里一直空空落落的。再后来我更是少有回故乡,我感觉自己不回去,老爸似乎就还在那里等着我,永远地等着我……
然而有一年出差在贵州,快黄昏的时候在异乡的街道,在近暗的暮色里,转过街角突然看见一大片黄色的雏菊,我惊呆了,这灿烂的金黄似乎在暮色中一下子灼痛了我的双眼,我傻站在那里,一个人在大街上突然泪流满面,伤心地不能自抑。时光啊,在那一刻让我无处可躲。他种着花年年开却没等到我,我这些年的漂泊和变迁再没有一个人每年过年时会电话简单地问,回家么?吃的好么?不知道他曾怎样地期待过我,如同这夕阳下的黄色的小雏菊开放着,一如我小时候般开得灿烂,像那些时光都还在,只是那个被我百般嫌弃却可能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再也不在了。我多想告诉他,我懂了很多事情,我还有好多话想告诉他,最重要的是,我是多么地想念他,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