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经常跟着爷爷到镇上的一家小剧院里玩耍。剧院不大,从中间的走道分开,右边是能容纳几十人的剧场,左边则是供人消遣的牌场,最里面有饭馆和商店,门口也有摆摊的商人在吆喝叫卖,俨然是一个休闲玩乐的好去所。来这家剧院的人们,大多是和爷爷一样的年纪,没有了年轻气盛的壮志,又不是迟暮之人的凄凉,在这小小的剧院里,扯着家常、消磨时光。
我愿意跟着爷爷去这家小剧院的理由,是因为可以吃到剧院门口小摊上卖的糖葫芦,以及剧院里面大屏幕上表演的皮影戏。皮影戏,是一项中国传统的表演艺术,表演者在幕后双手操持,用几根细长的竹竿,操控着纸片做成的小人,透过灯光照耀在幕布上的影子,配上古腔古调的曲乐,演奏出一幕幕生动活泼的画面。那个时候,小小年纪的我,混在大人中间,望着远方屏幕上投影出的纸人,在光与影的交汇处翻腾跳跃,像极了活蹦乱跳的人儿。
爷爷领着我来到剧院,先到剧院门口的小摊上给我买糖葫芦和烧饼,再到旁边的商店里买一包两块钱的长城牌香烟,然后爷爷和我走进剧院,来到座位上坐下。幕布上正在表演的是猪八戒背媳妇,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认真观看着表演,爷爷则是离了座位,走到左侧的牌场,和三两好友玩起了纸牌。那个时候,我看到,爷爷和他的朋友,在这间小小的剧院里,抽着烟打着牌,在烟雾缭绕中大肆笑谈着。
爷爷讲起自己的童年,总是说那时候日子苦,家里没什么吃的,就去野外挖野菜野根吃,偶尔遇到个别野鸡则可以改善一下生活,那时候家里穷,爷爷没读过什么书,从小便跟着大人下地干活,养成了朴实无华的老农性格。
小时候,我放学回家,先与朋友在村子里玩耍,玩得兴起忘记了时间,这时,爷爷便会出来找我,他会到我时常与朋友玩闹的场所,重重咳嗽一声,声音高昂响亮、中正浑厚,一听到这咳嗽声我就知道是爷爷来了,我就会高兴地跑出去,和爷爷回家。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经常是爷爷领着我去看病,在镇上的卫生所里,我的手上挂着点滴,爷爷买来稀饭或者馄炖,一口一口地喂我吃,打完点滴,我头脑发晕,爷爷背着我回家,迷糊间总觉得特别地安心。
小时候,我总是看到,爷爷牙疼得厉害,或是躺在床上直哼哼,或是坐在矮凳上干跺脚,或是对着舆盆大口大口地吐痰,爷爷的一口老黄牙已经掉得只剩下几颗,孤零零悬挂在嘴中,刺痛着爷爷的口腔,折磨着爷爷的神经,我看到爷爷的眼里有泪水划过,一个坚强的老农也抵不过岁月无情的侵蚀。
长大后,县城大变样,到处是高楼大厦,爷爷经常去的小剧院被拆了。那天,我陪着爷爷路过小剧院的旧址,那里不见了小剧院,不见了皮影戏,不见了来来往往的老人,不见了旧日的欢声笑语,而是新开了一家电影院,有年轻的男女进进出出,脸上满是笑意,只有爷爷一声叹息,扭了扭头,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