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摊上买回一本《读者》。
坐在树下翻着书香扉页,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是呵,这是我从小看的书刊。
《读者》创刊源远流长了。记忆中是读小学的时候就开始读它。那时应该是刚接触文学吧,闭塞的农村,清贫的家境,使我们没有多少可读的课外读物,所以从年长的堂哥那里搜到各种泛黄的书籍(其中就有《读者》),可说是如获至宝。所幸哥哥的藏书很多,够我重重复复地翻过贫瘠的童年。
因此它算得上是我文学的启蒙。虽然那时并咀嚼不出文章的深意,只觉得读来甚有趣,不过多年的书香浸淫使我爱上了文字。而我从小学写作文就十分易上手,遣词造句娴熟轻巧,行文流畅甚少语病,大概亦是《读者》、《江门文艺》它们带给我的收获吧。
及至中学时在镇上读书,开始抠下自己的零花钱买书。书架上各种图书名著罗列眼前,于我而言是一种充实的幸福与喜悦。我贪婪地阅读各类书籍,如赴盛宴。而《读者》作为我从小的伙伴,在我心里仍有一席之地。每次看到它静静地躺在书摊上,心里就有股温馨感,它那么可爱那么质朴,而且只要2元一本,简直就是我们这些穷学生的福利。
可是有次一位同学对着书摊上的它们说:“我哥哥说不要买这种杂志看,没啥好学的,只是消磨时间。”她的哥哥我不认识,可是这番话确实对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为当时的我处在那样年少轻狂又急于求成的高中时代啊!我想:“对呀,它既不像一些青春文学那样辞藻华丽文采斐然,能提高我的文笔,又不像传世名著那样经典庄严,可供我写作时引经据典,那我读来有什么用?”就是这样的想法让我搁置了多年的陪伴。
数去经年,此时重翻竟别有一番心绪。如今的我已不是一味追求文采的轻狂少年,而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的打工者。在这名利场趟过,心境已然不同。背井离乡在深广地区生存下去真的不易,更毋谈安定扎根。外来者生活在城市边缘,时刻被“经济压力”追赶,被资产阶层盘削,想要突破困境就要使劲往上挤,即使下班了也是想方设法挣钱。所以好久没有悠然的心情,好久没有在午后静静地翻一本书。这种享受太奢侈。
也是为了挣钱,我抱着投稿的想法买回了这本《读者》。现在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上,依然那么可爱质朴,任凭世潮翻覆物事更迭,它依然不变。翻开卷首语,是朱光潜老先生写的《无所为而为》,富含道家思想的几个字,如同冬天晶莹纯洁的雪花,瞬间让尘世浮躁的心沉淀下来,安静地看下去:
“......现世是一个密集无缝的利害网,一般人不能跳出这个圈套,所以转来转去,仍然被厉害二字缚住......
美感的世界纯粹是意象世界,超出厉害关系而独立存在........
我以为,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事业的人,都要抱有一种“无所为而为”的精神.......”
书里还有张嘉佳的精短散文《总有一个故事不愿讲》:
"这世界应该有光的。如果没有,我就让它从心里长出来。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你,看着看不见我的你。
让我醉倒在河床,管他多晚,醒来酒杯里装着日出。
........"
多么恬美的文字。它就是艺术,是无声的歌,是绚烂的画。字字句句,如同轻盈斑斓的蝶,振颤着薄透的双翼,唤醒沉睡的心,让一颗灵魂跟着另一颗灵魂轻轻颤动,翩跹飞舞,离尘世而去......
我仿佛回到了那些年阳光恬淡的午后,搬一张小凳子坐在树底下看书。淡黄的光晕一朵朵漏下来,在书扉上俏皮地跳跃晃动,头上的枝叶投下纤柔身影,在地板上悠悠摇曳,风流婉约,婆娑有致。我坐在树漏里,浸入书中的大美之境。
翻开去,有艺术鉴赏,有名人轶事,有社会评论。黄光武在《一窝蜂》里深刻地阐述了现代人的通病,即趋利附势仓皇奔忙,并提出进退有余优游自得的处世思想:钱财假如成为生活中唯一的追求目标,人生就会很乏味。人生必须有高于追求财富的理想。
还有各种各样的奇趣故事:《树上的男爵》里柯西莫一生生活在远离尘世的树上,追求自由理想与爱情。《莫里诺少校》里运用了经典的文学母题:一个年轻人走入世界,他的心灵变得破碎,再也粘合不到一起。
也许灵魂的深度,必要经历过生活的苦痛才能够触及。再次读这刊书籍,才发现它的字里行间皆浸透哲理的光芒。它又不像网上铺天盖地的速食文章那样轻浮花哨夺人耳目,也许哲理本身就是沉默安静的。
我知道我无法再像儿时那样天真无忧无虑,也无法有陶渊明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性情,我依然要为了生存匍匐前行形如虫蚁,可是我会把这样一本书在床头,在每天的汲汲营营后,浸入静美文字,褪回自我。
这时我就是一片自由舒展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