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来,我都借住在同学的琴行里,这几天我住的屋子要被改做教室,我就报到靠里边的屋里住,换了两个小时躺着的姿势,却还是睡不着,看来我认床很严重啊!
只是换了一张床睡就会彻夜难眠,生活中的变化可远不是换一张床的事。去年父亲离世,那是我到这世上以来遭遇的最大变故,整整三个月我都魂不守舍,漫无目的到处游荡,秋天是个多雨的季节,失魂落魄的我可能会出没在每个无人问津的街巷,不知疲倦,不问方向。
下葬那天,我抬起父亲水晶棺里的手,冰凉,僵硬,扶着他的肩膀,沉重,冰凉,手滑过他的脖颈,沾上了她早已失去温度的粘稠血液,看着殡仪馆的师傅来回搬弄着父亲早已变形的身体,我的心里不只是悲伤。
我这一生走过最长的路是给父亲送葬的路,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刃上跳舞,我摔过了盆,跪拜过母亲的娘家人,就踏上了去往父亲既定墓地的远行,走在路上,往日熟悉的景象都失去了方向,我的四周围满了黑色的影子,他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的脑袋似乎被风刮走了,胳膊被树吃掉了,躯干化成碎片,双腿流到了河里,只有两只脚还在抵抗,不过这抵抗是徒劳的,最后还是被后面的棺材驱赶着往前走。
走过一会儿,我好累,心口开始下垂,眼睛陷到了土里,全身的毛细血管好像被冰封住一样,而我的嘴巴却在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我的耳朵不见了,不过土里的眼睛看到了嘴型,它看到嘴巴在自言自语,“这是悲伤吗?这是绝望吗?这是生离死别吗?”,看到这些,眼睛笑了,笑得特别奇怪,它的笑声惊动了天上的云,路边的树,树下的人,人们听到这笑声,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紧跟着他们就无缘无故的推我,扶我,架上我的胳膊,土里的眼睛目睹着一切,它笑得更加厉害,河流听到这笑声,把双腿还给了我,树听到了,把躯干还给了我,风听到了,把脑袋放回了我的肩上。
我明白了一切,原来我正跪在父亲坟前,原来我瘫倒在送葬的路上,原来旁边的人把我架到了坟前,然后草草地埋了父亲。
我伤心吗?我跟伤心,可是天空并没有下雨。我绝望吗?我特别绝望,可云朵还是彩色的,哦,我明白了,父亲失去了生命,留下了无常。
生活没道理可讲,失去亲人和换一个地方睡,在世事无常的眼里,也许并无异样,只不过一个是要换个地方睡,一个是要换种方式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