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写作挑战第八天
18岁以前从来对食物无感,一只没发育完全的精瘦精瘦的小猴子,一根竹竿。我妈老担心我怎么活下来的,每天还蹦蹦跳跳,精力旺盛。那时仅仅把食物当作是维持基本生命的一件事而已,能不吃就尽量不吃。不是为了维持瘦什么的,就是对食物不感兴趣。
对食物更多的记忆是从18岁以后才开始的,有四个阶段的转变。
第一个阶段。大学宿舍的姐妹经常去学校后门一家名叫四海乐的小馆子。开学军训之后,在京郊军营里被虐了半个月的六名少女毫不淑女地、以风卷残云之势把六道菜全干光了。从此咱宿舍有了个响亮亮的名字,Hurricane 6,飓风六人组。可惜前几年回母校看时,小餐馆已经被拆除了,永远地留在了记忆和文字里。这是个从对食物毫不感兴趣到有点兴趣的转变。
第二个阶段。初到国外第一年,整整一年没有吃过像样的中餐,当时不像现在资讯这么发达,没有微博微信什么的。中国城里的餐馆还大都是广东香港人开的迎合本国人口味的中餐馆。从来在家里没做过饭的人被硬逼出了一手不让自己饿死的厨艺,但也还是被学校食堂的jacket potato,生冷生冷的三明治虐了一年。把食物生硬地往胃里塞,我只是胃里觉得吃饱了,心里却没有一点满足感。一年之后才偶然在中国城发现一家正宗的川菜馆,名字叫红辣椒,当时那个兴奋劲儿啊,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至今记得点了哪三样菜:清炒土豆丝、水煮鱼片、鱼香茄子。
原来,食物不光要吃到胃里的,更要吃到心里。
现在的留学生大概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了,现在不但有粤菜川菜,还有上海菜、鲁菜、陕西凉皮、重庆小吃各式各样的选择,在大城市里找到像样的中餐馆很容易。
后来在英国人家里吃了三个月开水煮白菜以后我再没有那么想念中餐了,不管到哪里,有也好没有也好,就像情感被榨干了,到极致便不再想了。
于是我从一个从小挑食厌恶食物变成了对所有的食物怀有敬意的人。有米饭有菜,再难吃也不会觉得很难吃,因为只要一想到食堂里的杰克土豆,冰冷的三明治,就觉得很幸福了。
在国外生活学习面临不光是学业的挑战,也是对胃的巨大挑战。谁能把食物这关过了,日子就不会太难熬。有段时间疯狂地想念家乡美食,热干面、豆皮、藕汤。我确信人的脑子里肯定有条馋虫,时不时出来勾你一下,英语里用craving 这个词,想得到又得不到,欲望一直被吊着,然后终于终于被满足时,那种快感是极其强烈的。就像很饿的时候一盘简单的蛋炒饭都觉得是人间美味,很饱的时候米其林三星在面前都是浮云。这两种食物带来的快乐是比较得出来的,压抑到了极致后的满足。后来再没有对食物有那么强烈的craving 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
第三个阶段。在印度瑜伽静修中心的一顿饭让人终身难忘。从内在工程香巴维开启出来,丰盛的美食已由志愿者们准备好,一大片翠绿芭蕉叶上,按东南西北中的方向依次摆放不同颜色的食物:浅绿色的冬瓜、橘黄色的一种类似小米的甜甜的食物、墨绿色的蔬菜,还有种印度当地的食物忘记名字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未经煮熟加工,保持天然本色的食材,入口每一样食物的味道是那样地活生生,味蕾在爆炸,在舌尖上跳舞。天然的食材经过阳光,雨露的滋润,经过不同人之手,来到你面前,感觉全身心全方位地被满足。我突然感到,这才是真正地在吃,真正地和食物建立连接。天堂的美食也不过如此吧。
第四个阶段,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沉溺在食物的幸福中。一次是在马来西亚仙本那的一家私房菜馆。祖籍潮汕的阿姨精心准备,
还有一次是在香港麦理浩径附近山上的农家院落,上过舌尖的美食家爱华姐家里。食材都是从全国各地自然农场采集来的。
一碗简简单单的汤,一碗简简单单的粥,完全浸润到你的胃里、心里,让身体每一个细胞舒展开来,心里像开了花一样,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做饭菜人的用心和投入。不单是味觉上的好吃,而是一种完完全全被滋养的感觉,太幸福了!
两碗粥下肚,之前几小时徒步的疲劳感竟然神奇般地立马消散。原来食物对我们的身心有这么大的影响,以前真是太忽视食物的重要性了。
那一次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食物不单单是满足肉体的需求,更是滋养了心灵和灵魂的需求。
食色性,吃是维持生存的头等大事,人类动物性中维持生存的本能。只不过人类玩出了各种花样,形成了饮食文化,有些民族还在这个方面的创造力特别突出。于是,饮食不单单是饮食,食物不单单是食物,个体层面它是通往更深层体验的通道,社会层面它是建立彼此连接的平台。
可你我永远不可能在吃同一口东西,我们的体验永远都是独特而无法交流的,想想也挺孤独。
所以,好好吃面前的这碗饭,好好珍惜和你同桌吃饭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