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十里洋场最吃香的舞女,比她长得好的没她跳得好,比她跳得好的没她笑得好,再没见过比她更会笑的人了,别人是在啼哭中呱呱坠地,她大概是一落地就会笑了,不,她准是微笑着落地,那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本事,她深谙女人笑容用好了的妙处,那是比任何刀叉剑戟都强大的秘密武器。
她笑起来可媲美世间最美丽的花朵。一双杏眼弯成了两道月牙,墨黑的瞳仁闪着光,里面盈满了浓情蜜意,绝不能不转瞬地凝视,否则是要被吸进去再也出不来的。她笑的时候要是再眨眨眼,羽睫轻颤,疏密有致的阴影投在下眼睑上,便更了不得,完全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了,透着无限的神秘和诱惑力,引人遐思。脸颊上堆满了明艳,能看见细小的绒毛,每一根都在诉说着她的生动和灵气。就像写文章讲究起承转合,诵读讲究抑扬顿挫,弹琴讲究拢捻抹挑,美丽的事物决对不是一成不变的,她小巧精致的翘鼻会在肌肉的带动下高高耸起,侧面能看到起伏错落的线条,她深知自己所长,总爱以侧面示人,然后再微抬眼皮不经意间斜瞟一眼,抬落间是万千风情,却不会让人感到轻佻侧艳。更令人叹绝的是,鼻尖处还生了一颗小小的黑痣,不仔细打量是看不出来的,可一旦发现后就时常会被它吸引,觉得它甚是可爱伶俐,想让人凑上去亲一亲。独有的总是稀罕的,稀罕的总是新鲜的,新鲜的总是忘不掉的,忘不掉的便总是放在心尖上的了。
她知道如何用笑意流露情感,来和男人沟通,一是靠眼眸,二是靠唇角。若是眸光微坠,睫毛微垂,唇瓣微抿,唇角微勾,便是羞怯的笑;若是眸光如柱,睫毛如羽,唇瓣如苞,唇角如叶,便是期待的笑;若是眸光流转,睫毛扑闪,唇瓣嫣然,唇角粲然便是欢愉的笑;若是眸光轻飘,睫毛轻颤,唇瓣轻合,唇角轻抬便是假意的笑。如此说来,笑便是她的第二种语言,这种语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上海滩的女人堆里,比她清冷的没她骄矜,比她骄矜的没她妩媚,比她妩媚的没她端庄,比她端庄的没她风情,比她风情的没她落拓,她是她,又不是她,她是那么善变,像汩汩流动的溪水,永不静止,永不干涸,永不只一个姿态。
她简直是一个天生的女人,像一只熟得不能再熟的熟透了的果子,红艳艳娇滴滴地挂在枝头等人采撷,人人都知晓那滋味定是津津可口,但绝不是谁都能触手相及的,他得有充足的耐心和极致的细腻,还要有雄浑的魄力和无畏的勇气,他能动也能静,能屈也能伸,最重要的,他首先得站得够高,这样才够得着她。
果子熟了自是有蒂落而去的一天,只是这果子会砸在谁头上,被谁吞了去,就说不准了,直到她遇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