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存在主义是对胡塞尔现象学的修正,可分为前中后三个时期。
1. 前期以“此在”分析为主要哲学任务——在胡塞尔提出的三种现象学还原中,海德格尔并不认可“先验还原”,认为“纯粹的先验自我”并不是真正的“实事”,“被抛在时空中与他人共在的具体个人”即“此在”才是“实事”,主张建立“此在的基础本体论”。历史性的个人生存由此成为哲学焦点,并由此形成“生存主义”——20世纪存在主义的一个主要方面。
2. 中期揭示“存在”的意义——海德格尔的哲学旨趣并未停留在“此在”上,而是企图通过“此在”分析进而揭示“存在”的意义。不过后来发现,只有先理解“存在”的意义,才能理解“此在”。
3. 后期将分析焦点从“存在”转向语言——海德格尔认为sein/being是原初的“意义之在”,所有“存在”——包括人的“此在”——本质上即“意义之在”的历史性发生。因此,海德格尔后期转向语言的思考,尤其对最本质的语言——诗的思考,进而建立了自己的诗论和艺术论。
海德格尔诗论和艺术论的特征。
1. 属于整个存在之思的有机组成部分,别开生面,富有新意。
2. 不属于文艺学意义上的诗学和艺术学,而且本质上是反美学的。
海德格尔的艺术论,是对黑格尔艺术终结论的直接反应,也是对真理与艺术关系的进一步思考。
1. 黑格尔认为希腊时期艺术是真理表现自身的最高样式,但近代以来,这种最高样式已转移至宗教和哲学。
2. 海德格尔认为将艺术与真理关联思考,比仅将艺术与美关联思考要更加深刻;但将艺术判定为真理,即绝对理念,自我外化的原初样式则值得怀疑。应当重新思考真理的本质,并在此基础上思考艺术问题。
海德格尔有关艺术问题的思考。
1. 艺术不是柏拉图式的最高理念,而是世界(意义化)与大地(无意义化)的冲突、真(去蔽)与非真(遮蔽)的冲突。
2. 存在的更本然的状态是无意义(或者大地、遮蔽)状态,作品构建一个世界,使大地万物意义化,作品本身由于连通了世界与大地,随之成为忽明忽暗、忽隐忽现的艺术作品。
3. 作品的真正创造者是世界与大地的冲突,作者不过是使这一冲突成为作品的中介,在对冲突的领会中勾勒冲突的间隙略图,在创作过程中自行消解。
4. 对艺术作品的正确态度不是保存、也不仅是阅读和欣赏,而是投入到世界与大地的冲突中,看护这一冲突,通过阅读和欣赏让意义持续存在,也即让人本身得以持续存在。艺术作品使大地万物意义化,大地万物因艺术作品而得以存在,因此一个民族的历史性生存的本源便是艺术。
5. 现代艺术已经异化,不再是意义发生的原初方式。原因是技术统治切断了艺术与意义之间的关联,艺术成了贯彻技术意志的工具,变成了非本真的艺术。
6. 在阅读了荷尔德林的诗后,海德格尔认为在这个“贫乏时代”,只能靠诗人重建人们对“意义之在”的记忆,使诗性艺术成为意义发生的原初方式,诗性艺术是现代世界拯救的希望。
海德格尔所说的诗并不是浪漫的诗化活动,而是意义发生的原初事件。他的诗论也较为零散,主要借助于对荷尔德林等人诗作的阐释而展开,归纳起来有三大要点:
1. 诗通过语言让存在得以显现。
(1)语言的本质是存在自我显现的方式,或者说是意义发生的方式。
(2)语言与存在本质上是一体的,存在固然依赖于语言,但语言的发生也是“存在的天命”,也就是意义化活动的必然。所以,语言的言说不是表达人主观想说,而是意义通过表达人之口实现自身。
(3)本真之诗就是原初意义实现自身的方式,诗人的言说在本质上只是对原初意义的应和。从终极意义上看,不是诗人在写诗,而是天命在写诗。
2. 本真之诗遵循神性尺度对存在和万物本质进行“原初命名”。原初命名包含以下三个方面的涵义:
(1)给予——给本来无名的存在一个名字。由于不存在经验和现实的尺度,这种给予是自由的,但又受到最高必然,也就是天命或者神性尺度,的限制。
(2)奠基——当存在和万物本质得以命名,人的生存便被带入一种确定的关系,也就获得了生存的基础。
(3)开端——获得一个基础后,时间和历史真正绽开,人的生存的历史正式“开端”。
3. 人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
(1)后期的海德格尔不再孤立地分析“此在”,而是结合大地,讨论何种“此在”才是恰当的。
(2)海德格尔将诗理解为对诸神和万物本质的命名,所以诗意地栖居就是与诸神和万物本质共在,它的对立面就是以征服自然为特征的技术性旅居。
(3)人的有限性决定了他最终的归宿只能是大地,人只是因诗性的命名而获得意义并得以在世界上短暂的旅居。他最终将回归更本然的状态——无意义的状态,即大地。
(4)所以“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并不是浪漫诗化地栖居,而是回归一种沉重的、无可逃避的无意义状态。(有人认为这句话的核心在于“诗意地”,意思是用亲近呵护自然来对抗掠夺蹂躏自然,要顺天承运而不能离经叛道地生存,这可能是中国人特有的思维方式引起的解读)
对海德格尔存在论文论的总体评价。
1. 将文论置于存在主义的视野之中,使之具有了前所未有的理论维度。对传统文论立足于“美学视界”的思路、范畴和方法都有重大突破和开拓。
2. 通过对艺术终结论以及“贫乏时代”的分析,对现代技术异化艺术作品的过程做了深刻的理论阐释。
3. 用存在论否定和取代主体性认识论,某种程度上排除了艺术和诗与人的主体性关联,也导致了其文论充满神本主义和反人本主义色彩。
4. 企图用“诗意”对抗技术至上造成的社会异化,实际上是一种审美乌托邦的变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