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我和东亚饭店的故事【严建设】
2023年01月16日 Monday晴转阴
现在人老了,过生日是个惶惑的话题,童年时觉得奔七是个非常遥远且遥不可及之事,现在触手可及,近在咫尺。感觉日子过得飞快。一直觉得吧,快乐的人通过回忆快乐和传播文化艺术来增添自己的快乐以及感染别人;烦恼的人通过自闭冷漠和以邻为壑来增添自己的烦恼。我只想回味过去那些艰难困苦年代的温馨回忆,颇感快乐和欣慰!
今日早课写了天行健君以自强不息。
今日是我的生日。大半天时间接连回复了数百条祝福,群里的、私信的都有,林林总总数百条。中学老同学都是私信的。今天一直在玩手机。群里很热闹。数一数这个群里总计有105位朋友留言祝福,包括各位领导。以至于不得不发个红包。第一位发祝福的是大耳将军,再次感谢厚爱!
汉中大哥祝福短信说,兄弟早上好,今天过生日啦,我阳了第四天了,浑身无力难受,不然的话去你那祝贺一番,百里之外祝兄弟生日快乐万事顺意!感谢他!
早上随老妻去纺织厂买蛋糕,贵得很。然后到大雁塔北广场顺利取到了那个证件。然后驱车进城,依约去钟鼓楼下沉广场东亚饭店吃午餐。今天车多路堵,年味十足,一派繁忙境况。
前文曾叙:实则中国50后的大部分生日搞错了。我们是新旧交替的年代生年,父母习惯于使用农历,上户口报的也是农历。而当年派出所内勤客观上的疏忽,都是按规定用公历记载的,大部分落户的生日都是错的。多年后我发现母亲记载我们兄弟姐妹的生日出现初三字样,一查户口簿上的是3号。再询问母亲,说当年就是都记错了。户口簿都是错的。为此询问过很多老人,都有此说。
我幼年家贫,第一次过生日是7岁。
1963年1月16号那天中午,看到父亲要去上班,我跟父亲说:爸我今天过生日了。
父亲说,哦,你今天过生日了,那咋办?好吧,给你1毛钱2两粮票,你自己去街上买碗素面吃吧。
我听了高兴坏了,大喜过望。其实当年我常跟父亲要零花钱,从来没给母亲开过口,也不敢要。父亲兜里的镍币有1分给1分有2分给2分。极少给过5分的。这次一下得了1毛钱。高兴极了。拿到钱我就跑到街上找娃娃书摊。那一天我一口气看了10本娃娃书。也就是过了我7岁的生日。当年我们家的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过过一次生日。
此次庆生,姐姐、老妻均给了大红包,弟弟买了件外套。女儿寄回两件鄂尔多斯羊绒衫,一想她去年买的那件还没顾上穿呢,搁衣橱里忘了都。晚上忽然响起敲门声,开门一看。睦邻美女笑盈盈在门边抱个大号布偶,毛茸茸的白色羊驼。说是送我做生日礼物的,受之有愧却之不恭。感谢她。分享我的快乐人生!
老妻在#东亚饭店#团了四人餐。东亚饭店是西安的老字号,颇具口碑。其菜品精致碟子大,环境优雅颇具仪式感。照例拣个靠窗的桌子坐定。菜品有清蒸小黄鱼、清蒸狮子头、蟹黄豆腐、响油鳝糊、菜薹炒百合、桂花米糕、四鲜烤麸、果盘。开胃凉菜是日本裙带菜、腌黄瓜、酱爆螺肉、糟鸭爪。色香味形堪称上乘。米饭也不错,软而不烂有口感嚼头,可能响油鳝糊胡椒粉搁得稍多,鸭爪若搁点芥末酱更佳。我们几乎光盘。价格好像是400多元。其主打菜品有水磨年糕,苏式香肠,风干刀板香,糖醋小排,东亚咸草鸡,东亚盐水鸭,四喜烤麸,红烧狮子头,红糖八宝,黄桥烧饼,猪肉糯米烧卖,鲜肉小笼包,全是淮扬菜。其餐厅有解说词,毛笔字写的不错,内容略有谬误。
其环境倾向于怀旧风格。进门就有留声机。包间还有陈果夫墨宝的照片。意外巧遇到一位原解放百货商场的老同事,名叫新海,说拉我进解放的大群里。群主是王西宁。感谢他!此后很多失联的老同事就联系上了。
好像是20年前,他们西饮集团的老总我都认识,王一萌、刘龙宇,还有多年搞宣传的项小羽。多年没联系。东亚饭店整体门头的老照片可能有,很难找。是我1977年用120相机拍摄的。
我对东亚饭店印象非常深刻,其水磨年糕当年非常难买。1970年的冬天零下十几度,我冒着凛冽北风在骡马市46号东亚饭店门口通宵排队,就为了买几斤水磨年糕。当年叫做工农饭店。当年是1斤粮票2毛钱可以买到1斤3两。当时东亚饭店的地址就在解放市场的西口偏南一点点,有三间门面,中间的是餐饮部,北边的是摄影部,南边的是洗染部。摄影部的漂亮女经理芳名叫做沈娟秀,其漂亮女会计芳名叫做成慈,大幅玉照一直摆在摄影部的橱窗里。我母亲的玉照也摆在一起。如此一想,仿佛冥冥之中我和韩成学50多年的难得交谊是上天算定的。我俩从没吵架过。凡事心照。当年我们把东亚饭店的职工均称为上海阿拉。而东亚饭店内部逢年过节,单位会组织职工举办舞会,是外人难以知晓的。
我第一次入住上海的东亚饭店,还是1980年去上海去开一个全国十大商店共青团干部会议。我其实从没入过团,当然是受到商场领导指派冒充团支部书记去开会的。住的那个地方就是南京路上服装商店二楼上那个把角的房子,当年的房租是15块,我觉得是天价,当年我的月薪是32.5元。实际上当年上海人捡烟蒂不会弯腰,是用一根细细的竹竿,前端绑着3根大头针刺来烟头吸食。也有剥开用自制卷烟机加工后出售的,1分钱2根3根。则写下一首五绝:
煊赫宴会开,一挥百金失。
雨夜遇病叟,附身捡烟蒂。
1985年,其曾在东大街西北电影院东侧有个比较逼仄的过道,有家主打淮扬菜品的苏锡酒楼开设在此,据说是东亚饭店的分店,菜不错。物美价廉。
我第一次进多少饭店打包买菜,还是1966年。当年也是过元旦。家里穷的很,大冬天的啥吃的都没。母亲给了我0.46元,叫我带个搪瓷茶缸去东亚饭店买菜,给我指定了一个厨房上海籍贯的大师傅,母亲的老乡。姓名早忘记了。好像是姓李。上海人把伯伯发音叫做爸爸。我在一进门的圆形柜台上开了票,然后去后面的厨房找到那个师傅,报了母亲的姓名。0.46元买的菜是青椒炒猪肝。这个师傅一看是熟人,油下的狠了点。搪瓷茶缸炒菜上的油有一寸厚。又香又甜。那种香味儿一直诱惑着我,希望能尝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我一点也没尝就带回家去了。然后母亲切了一大堆白菜萝卜,烩了一大锅。这算是过了个肥年。
旧文钩沉。
在骡马市中段的路西,当年有座3层苏式小洋楼。后来顶上加盖了一层。当年鹤立鸡群般伫立在青砖古瓦的平房中显得格外洋气。那就是上世纪50年代支援大西北的上海东亚饭店,职工主要是上海人。
当年每逢冬季的新年左近,都会出售水磨年糕。不大好买。须在漫长寒冷的冬夜里通宵排队才买得到。是用水泡的糙米倒进年糕机里压制成扁圆的长条状出售,价格是1斤粮票+0.2元可以买1.3斤。机房里蒸汽弥漫,对面几乎看不到人。有个大风扇呼呼响。
当年南方人为何热衷于买年糕?
这里有个缘故。上世纪70年代城市居民口粮是配给的,每位居民每月定量27.5斤,中学生每月定量31.5斤。凭购粮本在指定的粮站购买。在这个份额里配给40%的杂粮。那些杂粮非常难吃,主要是包谷面。没人知道仓储了多少年,生虫的发霉的都有。买年糕就没杂粮了。
南方人还面临一个大问题,大米平常买不到,有时凭户口簿在粮站给照顾几斤大米。而年糕是糙米制作的,不含杂粮。所以南方人热衷于买点年糕回家过年。雪里蕻猪肉末炒年糕、胡萝卜蒜苗炒年糕、搁点稀罕白糖的年糕汤,用以招待前来拜年的亲朋很有面子。还有人把年糕切片阴干,等爆米花的来了拿到门口加点糖精一爆,膨胀出酥脆的年糕块。江浙上海一带人发音不准,一直把年糕叫做腻糕。可能如今还是这个叫法。想当年上海人支援大西北,很少吃到米饭,生活习俗大不相同也是非常艰难的。古人说,北人骑马,南人驾船。南人饭米,北人饭面。再比方说,很多上海人睡觉是穿卫生裤的,而陕西人睡觉大部分光着。一方面是节俭,一方面也是睡土炕怕染虱子。
记得童年时有个上海人来巷口一个木匠家找人,进院子喊了几声撩开门帘就进去了,被主人骂出来,说我老婆还睡着呢进来想干啥?你个狗适的!上海人说,额找人,睏搞也是穿衣裳的呀?侬怕啥?那西安人勃然大怒,你见谁家睡觉穿裤子的?一边顽皮孩子一撩布门帘钻出来大叫到:精沟子浪荡,骑马上炕。
当年骡马市的东亚饭店坐西朝东,有3间门头。从南往北数,第一间是洗染部,也就是类似如今的干洗店,屋子里黑黢黢的有个柜台,一般人不进去。都是给有钱人干活的。第二间是餐饮部。也就是饭店。进门右手是圆形柜台,柜台西边有个木楼梯,南边是一层餐厅主卖包子馄饨,二层有雅座包厢。东亚饭店的南隔壁是个巨大空旷的院子,我们叫小剧场,当年主要是贩卖骡马牲畜之地,院子空地上有几个挂着铁环的木桩,那是供牲畜贩子拴牲畜用的。小剧场靠南就是当年的水站。
当年的东亚饭店主要营销淮扬菜杭帮菜。如白斩鸡、红烧鱼、糖醋小排、响油鳝丝、四鲜烤麸、百叶结红烧肉、包子和小馄饨等等。早点卖油条豆浆,当年东亚饭店的咸豆浆非常有名气,7分钱/碗。油条的价格是8分钱+1两粮票2根。门口经常摆卖卤鸡爪鸡头,香喷喷的论个卖。价格分别是1分钱、5分钱。
1966年元旦的早上,母亲给了我0.46元,叫我拿个茶缸去东亚饭店买份青椒炒猪肝。并指名道姓叮嘱我找一位炉头大师傅去买。我在柜台上开了票,跑到后厨找到那位大师傅去端菜,那位大师傅因熟人关系,给炒瓢多搁了菜油,刺啦刺啦炒出的猪肝红红绿绿油汪汪香的很,盛在茶缸里浮面上有1寸厚的油,我一路忍受着糖油肉香味的诱惑,坚持没偷吃。端回家后,母亲烩了一大锅萝卜白菜,把那份青椒炒猪肝倒进去,一家人算是过了个元旦。
第三间也就是北边的门面是东亚摄影部。橱窗里经常摆放着大照片。曾摆过东亚饭店漂亮女经理沈娟秀的大照片,漂亮女会计成慈的大照片,还曾摆过我母亲李竹青的大照片。当然当年都是先进生产者。当年的彩色照片是黑白绒面感光相纸人工着色的。这张照片还在我家里存着。
那些年是冷冬期。白天气温都在零度以下,屋檐上每每挂着1尺长的冰溜子。晚上更冷一些,水站附近的青砖都冻炸了。满地是冰,墙角和房顶有些脏雪。漫漫冬夜里通宵排队的人耳朵手脚大都有冻疮,耳朵上的冻疮化脓后粘在棉帽上,摘帽子撕裂伤口疼的很。
1970年阴历年年前的一天黄昏,我照例去东亚饭店排队买年糕。怀揣着母亲给的10斤粮票和2元钱。我是晚饭后就去了,当时已有30多人排在前头。我带了本《三国演义》看,很快天黑了看不成了。当年的骡马市路灯不是没有,暗且非常少。很快队伍慢慢加长,100多人了,曲里拐弯一直排过当年的小剧场越剧团,排到工农副食店门前的水站了。当年买年糕异常艰难,哪像现在,随便走进一家超市就买得到。甚至足不出户,网购就成。
1968年骡马市曾更名为工农街。所以当年骡马市的几乎所有营业单位更名都冠以工农2字。比如三意社更名为工农剧场、劳动旅社更名为工农旅社、乐意食堂更名为工农食堂、东亚饭店更名为工农饭店,还曾更名为东风饭店。等等不一而足。
冬季的天黑后更难熬。排队的人大都就近在砖垛子上搬一两块实心黏土红砖就地坐下迷迷糊糊丢盹。把双手塞进袖筒。我也一样。当晚冷得很,稀稀疏疏下了点小雪。其实正确的说是冰霰,小颗粒打在人脸上有点疼。我蜷缩着身子坐一会手脚就冻麻木了,只得站起身原地走一阵搪寒。
那天晚上我看到同班的一位喜欢文学的女生也在我后面大致有30多人处排队。那位女生相貌娟丽,身穿大红色带黑印花的灯芯绒罩衣,脚蹬一双家做的棉窝窝,梳两条小辫,戴着雪白大口罩。因怯冷时而用双手捂耳朵时而跺脚。那天我俩排队等了整整一夜。互相却没说一句话。其芳名叫做洪琦。现在#深圳南方医科大学深圳医院#做主任医师。
那年月比较封建,男女生之间还有界限。在校外即便是同班同学,只要是异性绝大多数也不说话,视同陌路。而我俩其实还比较熟络,她喜欢养猫。
其实我本来想叫她来我前头插队的。但注视她时,她眼神冷峻别开了脸,就打消了叫她插队的念头。当时注意到她脸上有点红斑,估计是当时患病,脸上生了荨麻疹。少女害羞不好意思给人知道。而我若去搭讪的话,依照她平素的习惯,跟人说话一定会站起身、一定会拉开口罩。就很尴尬。
前日发了《日记 踏雪寻梅华清宫【严建设】》后,多人留言点赞。其中孤独与快乐留言:看了老师游华清宫的描述,心中颇有感触,想想当年高中毕业乡务农,如何与一帮村友商议骑车去华清池,那时都是毛头小伙血气方刚。年三十早上开始从我们老家蓝田玉山镇出发骑车去华清池,由于当时我们都是刚学会骑自行车,一路上跌跌撞撞,七八十公里的路程也不知摔倒了多少回,就这样于下午两点钟的样子到了临潼。先逛了临潼县城,当晚歇在当街一家客店,洗澡是免费的,临潼温泉的水很热。晚上还在临潼电影院买五分钱的票看了场电影,而今电影早已名字忘记了。只是还记得旅店的人好奇地对我们发问,人家过年都是往回跑,你们几个过年却往外跑呢?没见过世面的我们只是低头不语,无人作答。
第二天游了华清池,过年不要门票,免费的那种,游览了贵妃池,沧浪池,参观了温泉水的发源处。爬上半山腰的捉蒋亭,看着说明并试着钻进当年蒋藏身的石头下去体会那种仓皇急迫的心情。往上走又来到了周幽王宠宠褒姒烽火戏诸侯的烽火台,揣摸着皇帝当年是如何以火为信,号令天下的场景。
游讫。我们一行四人在临潼国营饭店花8分钱2两粮票吃了碗素面。走时每人又花1毛钱4两粮票买了个杠子馍,这是给返回的路上预备的干粮。
就这样,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伙逛完华清池了结了心愿,便骑车原路返回。记得车子骑到离家三四公里的公王村天已黑透了。当时人家村在麦场里放露天电影,我们看了场电影才摸黑骑回家去的。现在已记不起看的啥内容,电影名字也忘记了。
看了老师的文章,勾起我青春的回忆,心中有一种人生如白驹过隙的感慨。
谢谢严老师的文字,带我走进了往昔岁月的人生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