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与它分别有八年了吧,这其间回去看过它几次,它变了许多,或者说,它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老房子了。
那个老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我们总是定期回去收租,或者有时老屋里没人住,过年时回去贴个春联。
一年春节前,我和爸爸回老房子贴春联。走到楼下的空地时,我看了看占阶,破碎得不成样子,当初我背着书包从这里上来,我拿着零食从这里上来,我抱着玩具从这里上来,我帮姥姥拎着菜从这里上来。这台阶曾经登起来费些劲,现在都感觉平得像个缓坡了。向右手也望了望,一条很平很宽的大路,上边铺着疙疙瘩瘩的水泥,我还记得那是通向我常去玩的小山丘的路。在楼下的平地上有一辆小货车,车总是闲停着,车上没有货,我和命居家的小朋友们曾经总在车上爬上爬下,在货厢里围坐一圈玩各自带的玩具。
还记得晚上写完了作业,下楼去玩。我跑来跑去,看月亮跟着我跑,又穿过莲花般的云朵,屏障般的楼房。带了几张纸,和伙伴们叠纸飞机,看它们越飞越远,在空中打着旋。楼下常传来欢乐的笑声,有一个孩子常把家里的玩具拿出来,堆在外面的石桌上,我们都觉得他是个富豪,十分羡慕地围观那些宝贝,乞求摆弄一下他的玩具,我记得他家住一楼,我们看完了一堆玩具他又会跑回家再拿出来一堆,向我们炫耀。楼下有时有一座施工用的沙堆,我们就坐在沙堆旁,摆弄着沙子,闲聊着电视上看来的东西,遇到的新鲜事。
而现在楼下静得可怕,小时候印象里的东西,不是没了就是面目全非了。来了几次从未看到过曾经的伙伴,名字忘了,像貌也模糊了,说不出的失望和悲哀。这失望不是以前放学时没看见他们下来玩的失望,而是我再也看不到他们了,看到了也永远是陌生人了。
进了楼道,邻居那一扇扇门不知道认不认识,只觉得楼道十分狭窄。我登着一级一级的台阶,数着一层又一层,尽力去回忆,尽力去找我还熟悉些的东西。终于爬了六楼,到了“家″门口,那扇贴了许多广告的门,还记得些。爸爸贴完春联,我们进去看看,顺便放一下鞭炮。进了老屋,那屋子好小了,让人气闷。空荡荡的,我仍然清晰地忆起以前的家具都摆在哪儿。那个大电视和旧电脑桌仍然在,把所有的家具摆回原位后,发现我小时候的活动空间竞那么小!我记得爸爸在卧室的门口用有力的胳膊悠着我,哼着很老的歌,直至我入睡。我记得夏天床上挂着蚊帐,每天早上在一片薄雾中醒来。我也记得生日那天母亲送我的礼物,就放在床头。我还记得自己以前买玩具的包装盒总舍不得扔,就堆在衣柜和墙的空隙里……
上了阳台,我记得那个炉灶,我曾帮姥姥做菜,似懂非懂地踩着凳子用锅铲拨着锅里的芸豆,那时芸豆很好吃。爸爸用竹竿把鞭炮扎好伸出阳台,点了火,鞭炮响了起来,仿佛满世界只有这鞭炮的响声,我在这响声中望着阳台对面的小山坡,那山坡和从前一样,凌乱地围着几圈篱笆,种着几块一年到头看不出长了些什么的田地,山还是那样,土灰色的,点缀着一些绿,只是少了在山坡上种地那个,我连姓氏都不知道的老奶奶,小时候我常探出头去和她大声地聊天。鞭炮声停了,我朝窗外左右望着,小时候经常站在小板凳上向窗外吹泡泡,看着它们飘向远方,还记得那泡泡先是彩虹色的,飘着飘着又变成黑白的,最后破了。这应该就是我的童年,简单又有趣。
我的童年过得很轻松,上小学时竟没想到自己要失去那个老屋。老屋没给我留下什么,只有些温暖又凄凉的回忆。
我和母亲在新家里有时会提起那老屋,母亲是调侃的语气,我却被各种情感所充斥着。真想把一切变回原样,把我变小,回到那老屋里,或大哭一场,或欢笑一天,再回到现在。
2018.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