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放假前,鱼头从姐姐的精品店里拿了三条编制的手绳,给大军和我一人一条。回到宿舍,接受她们啧啧的检视时,噢,特别满足。然而暑假里,它就不可捉摸地失去了踪迹。
因为是高三,开学整整提早了一个月。后来才知道,这个月是特别特别快乐的时光。
刚开学,外地来的插班生大鹏和阿乐就被塞进了本来就显得拥挤的教室,安排在原来小穆的位子上。这一个角落的人,很快就相熟起来。
大鹏一看就是学霸,阿乐长得特别像考拉,我叫他koalar。阿乐是女生缘特别好的男生,经常会收到原学校姐姐妹妹的来信,并因此被我取笑。他给我人生第一块来自男生的巧克力,还图文并茂给我科普飞机为什么会飞起来,但更多的时候,是打击我嘲笑我促狭我。那个月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气死我了”,但每天早上五点钟爬不起来跑操的时候,都会鼓励自己,快起来快起来,教室里多好玩。所以相信你们能够了解,调位子之后我的失落。
我不怕阿乐和我生疏,也不怕大军不理我了,我只要一想到鱼头还是会跟以前一样,沉默在遥遥的两个角落,就空落落的难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确信。
事实就是这样。我当了左护法后,从角落的焦点移到了教室的焦点,所有的同学都好似老友了,但鱼头却重新陌生起来。与很久以前唯一的区别是,再迎面遇到,他会腼腆的笑笑。是啊,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多少话可说,回应我嘚吧的总是大军,鱼头总是在一旁抿嘴笑着听,偶尔会扬扬眉毛向大军抛一个得意的眼神。浅尝辄止的关系,就这样画上休止符吗?
大军现在也换了同桌老王,鱼头和他一起走读的许坐在一起。我像一只满教室乱窜的猴子,但却找不到一个理由去他的方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难过,发自内心的难过,难过到昏头昏脑想不到任何答案,直到那一天。
前一晚有雨。整个晚自习,鱼头的位子都是空着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哪去了。第二天早自习也是。
上午上课前,我作为文艺委员,站起来领唱第一首歌,“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当稀稀拉拉的歌声渐渐整齐的时候,哐当,门被撞开了,身着尤文图斯黑白球衣的男生,和秋日清晨的风一起跑进门来,我抬眼看到这一幕,心一下子被什么刺中了,只觉得又沉重又飘忽。“你知道我好伤心我好难过,却不敢说出口”少年们高扬的歌声将我的眼泪生生怼出眼眶,那一刻,我内心清明,有了某种不愿意面对的答案。
在我生命里曾经出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开场白,以后17年里每次提到鱼头,我都是从这里说起,仿佛这天地失色的出场,是他第一次出现。
下课后,我跑过去问他,为什么不来上自习。我忘记了他的答案,但记得他拒绝的态度,记得他说,“不当(妹妹)就不当咯。”我被自己说不出口的多余关心狠狠憋住,忽然控制不住放声大哭,把正在陆陆续续下学的同学们吓了一跳。
别的女生好像与生俱来会默默流泪这项技能,我却学不会。类似的场景,又发生过一次,我站在几十人瞩目的地方嚎啕,好像此生从没遇过这样的痛苦,可是我不愿意承认这痛苦究竟是什么,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答案了。
我知道现在是高三了,也没有忘记自己背负的希望。我预想了一败涂地的结局,但命运却给了我惊喜。只是过了一个暑假,有过半个月不正式的补习,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发下来,我名字前面的数字,从64一下变成了10。这简直鼓励了那些心情曲曲折折肆意生长。
大概是为了节省时间,高三的教学楼新修了天桥,老师从办公室到教室可以直线移动。我喜欢那里,下雨可以擎伞看雨,天晴可以吹个泡泡。而我的同学们,课间除了方便,侃几句大山已经算得奢侈,更多的是继续伏案做题。中午在教室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教室里总是有一股肉包子的味道。
忽然有了离愁。对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一座楼,本该一年后到来的情绪汹涌而至,宣泄在每周发下来的练笔纸上,得到另一个密斯特王大篇大篇的红圈和批注“温婉细腻,是你一向的风格“。这是比宠爱更让人感动的情感。
第一次在《萌芽》上看到“安妮宝贝“,那篇名为《八月未央》的小说刊在第一篇的位置,故事懵懵懂懂,辞藻阴郁华丽,文字惊为天人。此后,每一期杂志,我都在等她再次出现。
第一次得到作文比赛的奖,虽然是被老师以罚站逼迫而写。
第一次拿到稿费,对,就是那首诗。已经离说好的烧烤相距甚远,我拿它买了一套《Gone with the wind》。现在想来,傻芬的叛逆和坚硬,还有决不如我拖泥带水般恋旧的决绝,跟斯嘉丽如出一辙。
第一次在报栏里看到《大话西游》的评论,里面熟悉的情节才让我明白这部被誉为伟大的电影,跟两年前我没有很懂却看哭了的《大圣娶亲》原来是同一个故事。那段最著名的台词,我熟记于心,“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要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