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城破,繁花皆殇,马蹄声碎,碎了这雕栏玉砌的城楼,也碎了曾经那个百般痴缠的梦。远方胜利的号角似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往她心口上割,痛到窒息,窒息到麻木。她的心痛不为城破,她的心痛只因知道他会痛,那是他的国,而他,是她的天。
国终是灭了,当他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前往汴京时,她终是拒绝了他的好意劝留,执意跟随,没有他的江南,再好的风景,又能与谁共?那一天的她白衣胜雪,青丝绾就,一如初见那般,她望着他日渐憔悴的脸,满是心疼,她多想上前抚平他微皱的眉,可是她不敢,也不能,只因她知道,他爱的并不是她,他的身边有他最爱之人作陪。她只能这样静静的凝望着,以一个知音一个朋友的身份凝望着,她多想祈求上苍让时间停留在此刻,停留在这片属于他的国土之上,任岁月沧桑了容颜也在所不惜。
她是任性的,也是执着的,哪怕山河破碎,国不再是国,他也不再是他,她却依旧存着一丝念想,奢望着有朝一日,他的眼里能有她,她在赌,用她未知的命运在赌。在那段屈辱的岁月里,她如旧时般为他起舞,陪他醉酒,听他低语,用尽一切的心力去给他安慰。
可她终究是输了,他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泛不起一丝的波澜,亡国之悲,俘虏之辱,夺妻之恨,他春水般的愁绪终是化作一首首悲凉的词曲,一句句敲打着她破碎的心。或许从初见那一刻开始她就输了,一曲金莲舞,惊艳了世界,迷醉了世人,也让她获得了他的青睐,她以为她于他是特殊的,到头来才发现,他对她有的只是欣赏。他的确是一个专情的人,只不过,他的情,他的爱只属于他的大小周后。
再一次隔帘相望,他依旧一袭白衫,月下独饮,风吹过他微乱的发丝,单薄的衣袍,抚过他苍白的脸庞,她清楚的看见他的眼里有泪光闪耀,顺着他的视线停留处的那片灯火,她知道,那里有他的周后,他的爱人,他是那般的绝望。一行清泪不自觉的滑下,洇染了她刚换上的红色舞衣,透过朦胧的泪眼,她多想再好好看他一眼,好好的看他最后一眼。
金莲台还是那个金莲台,那个他为她所铸的金莲台,那个她为他跳过无数次金莲舞的金莲台,可这次,不再是南唐的澄心堂,而是囚禁着他的宋都。七夕之夜,一袭大红舞衣的她站在莲台中央,慢慢舞动旋转,如踏浪,如凌波,似真似幻,再一次迷醉了世人的眼。此刻的她宛如一朵圣洁的红莲,慢慢的绽放绽放,绽放出她最美的容颜。一舞终了,她始终背对着御座,面向东南,只因那个方向有她的挚爱,她曾说,她只为他一人而舞。时间恍如静止,终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尽她所有的眷恋,深深的望了一眼东南方向的那个宫殿。刹那间,舞衣飞扬,在世人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决绝的自莲台一跃而下,投入那片清丽的莲池。纵身一跃的那一刻,她恍如又回到了初识那天,那天,她为他而舞,他为她而醉,他的眼里只有她。
她终究是遵守了自己的诺言,这一生只为君而舞。她用尽一生去等待,用尽一生去爱他,也用尽一生去追寻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她,是窅娘,是尘封于历史中的薄命红颜,她似一朵幽昙,昙花一现,只为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