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都认为我的爸爸一直在歧视我,否决我,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一腔热血的去分享给他时,都会被打击的无地自容,在他的眼里,好像我就注定一事无成,必须按照家里规划的路线走,初中毕业后,我的成绩差了一点,当时我们县城的高中政策是可以自费直接初升高,我对父亲说,想上高中,父亲说,考技校吧,给你报完名了,毕业后就是铁饭碗,你本身心思也不在学习上,自费上高中只是浪费钱,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毕业典礼上,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参加,身边要好的朋友都在暑假里疯狂的玩了一个夏天,准备好了漂亮的文具,探讨学文还是学理,只有我,每天五点起床跑五公里,为的就是技校的体能测试我能通过,那年我十七岁,每天跑完步,我都会在操场上哭了一次又一次,虽然我很委屈,但我也顺了父亲的意愿,十九岁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分配到工厂上班,换上工作服的时候,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人生完了,我要过一辈子打螺丝的生活了,家里托关系送我去学电工,为的是以后发展,当时工人的行列里,流行这样一句话,钳工全是油,电工当大爷,我跟着师傅学了三年,可能我确实是天资愚笨吧,真的是一点的进步都没有,恰巧,我有一个同学,初中毕业后去了广州,在当地跟他叔叔搞出口贸易,给我打电话说想让我一起去发展,工资保底月入一万,我当时的工资是九百块,说真的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谁又不会心动呢,但是我知道父亲一定不会同意,我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找他谈了一次又一次,但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态度很坚决的被否定,理由也很简单,国企的钱你都挣不好,还要去外面闯社会,你会什么,没有我,一千块你都挣不到,最后我还是推了我的同学,继续朝九晚五的跟着师傅学电路板,接电线,扒电缆,那年我二十二岁,也是我第一次开始讨厌父亲。
就这样我在厂里干了五年,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转折,我谈恋爱了,家里很喜欢这个姑娘,当时女方觉得我开得少,想让我自己做一些小买卖,说真的,这些话我迟疑了很久才敢跟父亲说,但出乎预料的是父亲同意了,借给我两万块去做买卖,可想而知,根本没有经验的我,赔的一败涂地,但这次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以后关于借钱做生意的事情不要再谈了,我和这个女孩谈了五年,最后分手的理由并不是我一事无成,而是因为结婚的日期,父亲选在了五月,而女方说家里需要准备,定在了十一月,当时我并没有把这些当成什么严重的问题,可父亲就是不同意,最后我俩分手了,五年的感情消失殆尽,那年我二十九岁,第一次恨了父亲。
又过了一年,家里相亲认识了一个女孩,我并不是很喜欢她,但父亲喜欢,说什么也要我结婚,我当时已经对婚姻失去了信心,虽然最后还是结婚了,但过日子这件事真的很难为我,每天回家面对一个没有感情的伴侣,心里的那种滋味是无法言表的,当时我也还在和我的前女友同信,被父亲知道了,我一气之下想要离婚,觉得是妻子偷看了我的信件,那年我三十岁,也是那一年,父亲第一次当着全家人的面(包括岳父岳母)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
可能我就是懦弱的人吧,此后的两年我没有和父亲说过一句话,我依然上班下班,也没有离婚,这种狗屁的日子,每天都在逼着我爆发,但好在妻子并没有离开我,也很有耐心的,想很多办法去缓和我和父亲的关系,但我们俩都很倔犟,过年我都没有回家,直到去年,爸爸在单位体检,发现身体出现了状况,母亲打来电话,那是两年后我第一次看到了父亲,他瘦了很多,也没有往日那么高高在上的感觉,此刻在我面前的,更像是一个弱小的孩子,有一天晚上,父亲忽然血压高,我陪他去医院,我们俩坐在那里等大夫抽血时,父亲忽然看我笑了笑说: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最怕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抽血,我回答到:您这么骄傲的人,我还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呢,第二件怕什么?“怕你过的不幸福”。
父亲的这句话说完,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眼泪就控制不住,我把头转过去,直到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么骄傲的父亲,为了让我学好电工,一次一次的跑去师傅家送礼,低声下气的陪笑脸,父亲告诉母亲,这辈子所有给我安排的路,都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努力可能会成功,但是这其中的苦他都不想让我吃,唯一对不起我的事就是当年导致我的和前任分手,其实那一年他听说了女方家里给她相亲的事,父亲觉得,既然他们家有还要有别的选择,为什么我儿子要被二取其一呢,所以才那么执拗婚期的事,母亲告诉我,这些话父亲可能会藏到心里一辈子,不告诉我,为的就是不想我对这段纯真的感情失望,今年我四十岁了,回头再去看过去的事情,才明白,原来人生,真的不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而是当下拥有的,才是你的,我的父亲身体很好,我们俩也越来越融洽,可能只有我们彼此知道,那年夜晚,医院的长椅上,父亲看着我转过头擦拭眼泪的时候,摸了摸我的头,说了句谢谢你体谅我的一意孤行,你辛苦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