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原先是喜欢笑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咧嘴大笑!
六七十年代家家都穷,没人想养闺女。阿喜她奶奶她妈妈,一个一个爱男孩,偏这老大阿喜是女孩。不幸是注定,也许能改变。
那夏天知了叫,咿呀声大;她阿喜开心,笑的灿烂。天干还物燥,一天夜里家里不多的三亩天地失了火。阿喜爹,娘,奶奶,爷爷哭天抢地说天不公,怨地不平。阿喜想哭,张嘴哈哈大笑。她奶气,推搡三岁的她;她爹气,一脚蹬得快断气!这事挺公平,阿喜在笑。
那分明就黑云遮了天,怎就是天黑要上炕。都知学堂能避家中事,偏叫那不听话的小子去找事。阿喜十岁就在家洗衣做饭干农活,那小弟因着男孩淘气上天还受宠。那有什么大让小,什么是爱幼尊老。可怜这世道孝是愚,敬是蠢。只叫那阿喜吃尽了哭,有口难言心中的泪。
二八年华身强体挺壮,小弟俏生生似个黄花大闺女。刚刚成年就被急切的送了出去,那礼不重,五匹花布三代家里五人刚好够,嫁妆不轻就是个干的了活的人。嫁出去的闺女怎就不是泼出去的水。日日苦活受着婆婆气,偏要娘家还叫人回去帮工。这是什么理!
婚后三年已是两个孩子妈,虎背熊腰却经不起一点风吹。阿喜还在笑呀,阿喜还是不会哭。十月怀胎分娩痛她笑,一人带娃下田受热忍累她还笑。
阿喜时常说:“日子也没多苦呀,我还能笑出来咦!”她能唱民歌好听,会说琐事有趣。她可顶一片天,会受几人气。娘家爷奶早就起了。婆婆几月前因着天黑雨大掉进了沟,只留下一堆碎骨和一摊血。那人都说这是不得好死,造孽太多。
阿喜知道她男人没能力生孩子,阿喜她婆子后来才知道。那小舅子占了便宜上了瘾,阿喜她笑僵了嘴从不哭诉。谁知道是无奈认命还是暗自窃喜。她是太安生的人,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过的很好。
世事无常,什么都会变。阿喜第一次哭是小闺女被卖,娘家家里揭不开锅,还有个混账小子。卖个闺女,又不是卖儿子。闺女卖了能吃喝,儿子卖了就没根。阿喜哭的撕心裂肺,那天十二月大雪覆了田野,道路还有山林。却盖不住呜咽似狼嚎的哭声。
从此后阿喜再也不笑,也不哭,像往常一样吃得了苦过的了日子。从此后村头村尾再也没有歌声飘摇,树下台阶处再也没有趣味琐事。
日子慢慢过,熬死了爹娘还有丈夫,熬得儿子出息了。她儿子上了好学校,娶了城里漂亮姑娘,大婚当日阿喜哭的像卖闺女那天。
悲喜无常,儿子有了媳妇,也会有孩子。阿喜她希望一家人,是平平安安和和气气快快乐乐的一家人。阿喜一直告诉儿子,你要做一个好人,你要有文化有能力,你要……
许久不曾听闻的笑声,再次响起时,多了岁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