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坡岛，遥思暖冬

今天出门的时候刚好赶上雨前的大风，开门便和它撞了个满怀。岛上的风总是温和的，即便猛烈，却还温热。好似一个一贯好脾气的人生了气，虽看起来唬人，却并不令人从心底感到害怕。也只有在高高的楼里，偶尔听到风呼号着想冲进窗户的时候，才感到一点大风该有的气势。然而窗外狂风大作的时候，心情和室内的冷气往往就很不相配。每每听到尖啸的风声，我还是会依稀觉得自己应该回到温暖的北方寒冬。我一贯是不喜欢“朔方”这个词的，相比于“北方”，这个词总是显得不那么直白和爽朗，隐约还透着一丝萧索。然而离开北方之后我才发现，任何的直白在距离的打磨下都变得委婉了起来，北方不再是一个方位，朔方也变成了一种情绪。

北方的冬天是冷的，这毋庸置疑；但北方的冬天是暖的，也是事实。正因了那冻人的冷，才更衬出那温馨的暖。北方是干燥的，冷也是干燥而生硬的冷，冷到皮肤皲裂。很多人形容那感觉是像刀子割在皮肤上，吸入一股冷风，鼻腔也仿佛被划伤一般生疼。这不仅是因为冷，也是因为干燥。即便是在温暖的屋内，也有可能燥到满脸通红，干到鼻血直流。这时候就要把鼻子凑到加湿器旁，狠狠地吸上两口水雾，被呛到咳嗽两声也没关系，那清凉舒爽的雾气缓解了疼痛才是最最要紧的。虽说干燥是会呼吸的痛，但正是因了这干燥，冷气才不会粘腻腻地贴在皮肤上。我是体会过南方的冬天的，那冷啊随着水汽湿哒哒地附在身上，连带着那暖都隔离在湿气之外无法渗进毛孔。非得要空调电暖烤得皮肤干爽、湿气散尽，才有那温暖空气包裹着的舒适。是了，所以我更喜欢北方的冷，像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慈爱中带着痛快和爽利。生气时自是狂风呼号，开心时又是艳阳高照，暖得人啊只穿一件单毛衣就敢出门晒太阳。若是招呼上三五好友在暖阳里上蹿下跳一阵子，身上更是出一层薄汗，在冬日里不嫌热，凉风一吹，只有说不尽的舒爽，一旦进到屋子里头，更显出几分春日的滋味来。

其实近几年来室内的冬天越发不好过起来，不论是家里的暖气还是商场写字楼的暖风，都像是不要钱似的猛热猛吹。室内本就无风且干燥，这二十七八度的高温仿佛把人脱水烘干一般，出了商场在冷风中降降温才会好受些。不过这好受也并不是真的好受，毕竟每年冬天，我痛痛快快逛完商场之后总是要酣畅淋漓地烧上两天才肯罢休。比起这种无处躲藏的燥热，我真是无比怀念学校漏风的教学楼。其实学校的暖气是很热的，甚至还会烫手。早上把冰牛奶放到暖气上，两节课就热乎乎正好可以入口。要是一不小心忘记取下来，放了一上午，那牛奶就烫嘴了，非得放到窗台上叫冷风吹一吹，再凉一凉。学校的暖气虽然热得烫人，但是架不住教学楼年代略略有些久远，窗子透风。除了坐在暖气边的同学热得满脸通红以外，其他同学依旧是瑟瑟发抖，戴围巾的戴围巾，穿外套的穿外套，还有的抓着暖手宝不肯撒手。这时冬天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在寒风中手里捧一杯热奶茶吧。暖暖的从手掌传到心里，香气从鼻尖蔓延开，是热量的味道啊。午饭后和小姐妹一人捧一杯奶茶走在操场上，一边闲聊，一边偷偷去瞧篮球场。那里有喜欢的人潇洒的身影，甜蜜的回忆啊，也是香飘飘的麦香味。操场是常常要去的，绕了一圈又一圈，冬天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冬天到了，寒假还会远吗？

我的寒假照例是要回老家去的，那是一个寒冷而美丽的地方，天是清透的蓝，云是绵软的白，成片的桦树林掩映着山上的景色，那是田园牧歌式的贫苦。从县城驱车开上两个小时的盘山公路，经过山坳、小溪、水库、树林。若是下了雪，车就更是要慢慢地开，景也更是要好好地看。植被和山阻隔了热气，这里夏凉冬寒。即便是夏天，夜晚也要盖了棉被才能入睡，白天躲了阳光站在树荫下，甚至会感到丝丝凉意透进毛孔。这是一个被高温遗忘的地方，相应的，这里的冬日也更加难过一些。这里并非是很北的地方，但是在大山的怀抱里，冬天也有零下二三十度。在不生炉子的房间，水缸里的水会在晚上结出一层冰，每天早上要打破上面的冰才可以取水出来。有时炉子不顶用，就得要火炕才行，那烫人的火炕暖了被子却暖不了房间的冷气，睡到半夜被子里热得恼人，头皮却冻得发紧，让人只恨自己的头发不顶用，非得拿枕巾包住了脑袋，再把腿和脚丫从被子里伸出来散散热才好继续入睡。这让人又爱又恨的火炕连着外面的炉灶，一墙之隔就是白天做饭的地方。灶上的大铁锅是正儿八经的大，直径比我一条手臂还长，炖的菜是喷香入味，炖的骨是酥软筋道。我爱极了那柴火燃烧混合的饭菜香味，听着树枝燃烧哔哔啪啪的声音就已经暖到了心里。哪怕屋外白雪狂风，我在小屋里端一碗羊肉汤，夹一口山野菜，配上莜麦独有的面香味，这才是“窝冬”的意义。

南国的岛啊，其实气候十分宜人，似春夏之交的和煦，兼有温柔的风和痛快的雨。然而这不变的宜人却常常使我茫然而不知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我已在这里度过十六季的夏日，偶有冬日回乡的旅程交错其中，更是令人恍惚。我开始怀念曾经的十六个冬季，怀念那冷，怀念那暖，怀念那朔方的暖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