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的女人没有胭脂,能让你回头的,那一定是真的漂亮

三月九号的晚上,我和胖子驱车来到了大军的老家。猴子说突然家里有事,来不了了,就让我带了一份礼和一声祝福。


二百八十多公里,走高速要四个半小时。


大军的老宅在蜀江镇的后山顶上,绕汉水而生,地处秦头楚尾,蜀江是一座西晋太康元年(280年)所建立的古老镇落。


到了镇子,大军发来了消息:太晚了,山路不好走,你们找个地方住下,明天我让人接你们。


我回了:好的。



镇子上的女人没有胭脂,能让你回头的,那一定是真的漂亮。


叶浓云是古镇驿馆的女老板,土生土长的蜀江人。


也是青山绿水河里第一个去过国外的人,回到镇子上开了这么一家“爱尚古镇旅馆”。


她有一个爱好,喜欢在深夜弹奏一首古琴的曲子,有时悲,有时欢…时间长了,邻居们也都习惯听她抚琴入梦。


她听出我们说的不是本地话,便问:“你们也是赶来参加耿家儿子婚礼的吧?”


胖子说:“是。”


我接过话:“新郎是我们的大学同学。”


叶浓云登记完,把身份证,房卡放在柜台上,说:“耿家事先打过招呼了,参加婚礼的客人入住全部免费,事后他家过来结账。”


早就听说大军是老家的大户,此行我们也跟着大户沾了光。


由于开了很长时间的车,我早早就躺在了床上。


刚眯上眼睛,古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如鸣佩环,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胖子把我叫醒,我看了看时间,九点过一点:“再睡一会吧。”我说。


胖子燃了一支烟:“大军十二点的婚礼,听说到上山的路还要走上两个小时。”


我说:“不怕,咱们有车。”


胖子说:“就是开车要两个小时。”


我蒙了蒙枕头:“我去,还有这么远。”


我快速的起床收拾,还好如约赶上了他们的婚礼。


大军家的老宅在山顶上,一方土墙把院子围了起来,很大。油漆染红了房梁,听当地人说:五十八席一开,只有耿家能办到。


那天的人很多,我和胖子挤不到最前面,就站在高台阶上,远远地望着。


婚礼上,大军格外的帅气,他对林楚舞说:“林老师,冬天的夜很冷,你是第一个在我喝醉酒的凌晨冒着风雪,踩着拖鞋,担心地来接我回家的人,以后的风雪,我会冲在你的前面,为你遮风挡雨。”


司仪转身问林楚舞:“美丽的新娘有话要对你的新郎说吗?”


林楚舞是我见过结婚最美丽的新娘,她接过话筒,一副被爱情填满了的样子:“从一开始你就骗我,骗我出来看电影,陪你一块吃火锅,骗我深夜和你一块压马路,骗我和你一起吃夜市的路边摊,骗我见家长,”她抹了抹掉下来的眼泪,接着说:“我想说,其实没有人能足够的骗我,对于你,我是自愿的。以后我也要骗你,骗你挣钱养家,骗你…只对我一个人的好。”


众人都欢呼的鼓起了掌,也不知道谁点燃了路边的礼花。礼花冲上天空,连着发出“砰砰”的响声。


礼花并没有散发出刺鼻的火药味儿,而是在空中绽开,飘落一朵朵鲜艳的玫瑰花瓣。


婚礼结束后,我才有了和大军接触的时间,我问他:“楚舞师姐结婚,怎么没看见苏薄雾?”


他说:“她结完婚,就和老公回南方生活了,把父母也接走了,短期应该不会回来。”


临下山时,林楚舞才告诉我们:其实那天她早就要回去了,是苏薄雾知道了猴子要跟她告白,所以才等了那么久。


那次最终没有成全猴子,不过很庆幸让大军正式认识了林楚舞。



回到镇子上的驿馆,叶浓云正在院子里练书法,她穿了一件很古朴的旗袍,浅着腰,就像是从墨画里走出来的采桃子仙女一样。


她看见我和胖子,把毛笔放在了墨沿上:“回来了?”


“回来了。”胖子回道。


叶浓云问:“怎么样,人应该挺多的吧?”


“唉,”胖子叹了一口气:“我快300斤的体重都没挤进去。”


这句话把叶浓云逗乐了:“耿家不管是白事红事,大事小事都是按照最高礼节办的。附近几个镇子的都会有人去。过几天席完了,你们在看看镇子上的人,肯定会多了不少。”


我好奇地问道:“耿家在蜀江有这么权贵吗?”


叶浓云浅浅笑了一下:“蜀江的镇,耿家的镇。这一辈的儿孙倒也算是低调,和你们同学这么多年了,就没跟你们说过自己可以在老家一手遮天?”


胖子肯定回道:“没有。”


仔细想想大军这个人虽然爱吹牛,但是对于“家庭”这个话题向来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反感。


叶浓云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直摇头的我,颇为惊讶:“果真如此…过十数代辈了,耿家终于生的了个好孙子。”


我不解问:“耿家早些的老人很看重名利吗?”


“何止呀,”叶浓云重新提了笔:“往上推三四辈,这里的镇长从来没变过姓。”


胖子吓得都呲出了大牙:“啊…”


我好奇叶浓云写的什么,便过去看。他写的小篆很轻,像是民国时候的大家闺秀。


我轻声念道:“坐观山头望水,此地水江盘龙,山座卧虎,极吉极凶。永昼建坛,取名:回水,稠府而后风调雨顺…”


叶浓云取笑我说:“不错,还看的懂小篆。”


“那是,咱四年大学不是白念的,”我愈加的好奇,问她:“永昼应该是个人名吧。”


叶浓云说:“稠永昼是蜀江镇志上的名人。”


胖子挠了挠后脑勺:“稠,很少见的姓氏。”


“天火燃回水,稠族尽碎…老街西门前立了一块古碑,上面记载的镇志有关于他的传闻…”叶浓云望着案台上的宣纸,这应该是没来得及写的下文,他接着说:“耿姓是陇西逃难来的外户,而稠家本才是蜀江真正的东道主!如果说如今他耿姓一族能做到说一不二,那当初的稠家才是真正的只手遮天!”



你是古道上过往的路人,我透过泥砖瓦对你讲留恋…


胖子问她:“叶老板,你看着挺年轻的呀,怎么会对这些老掉牙的故事感兴趣?”


叶浓云说:“可能是缘分吧,稠家有一个姑娘也叫叶浓云…是一个挺可怜的女孩…”


她这么一说,便提起了我和胖子的兴趣。死缠烂打也让她给我们讲完这个故事,叶浓云不耐烦的泡上了一壶新茶,让我们搬出来凳子坐在她对面,就像是小学生被罚一样。


她说:“应该是往前推上百年左右…”


蜀江这个地方,很久以前叫金洲群,因盛产黄金而得名,不管是水里还是山上,只要瞅准一个地方,一铲子下去就能看到一两颗小小的金沙。


民国9年,庚申猴年,没有闰月。


早年间稠老太爷过世留下三个儿子,老大稠永更,老二稠永昼,老三稠永辉。


老大永更按稠家传承接过生意,这些年打理的井井有条。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年他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就染上了重疾。


十里八村的大夫都来了,把了脉,开了方子,都说: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稠永更看着偌大的院子,无奈的跟管家说:“我儿还未落世,这管事的位置要给谁呢?老二…还是…老三…对了,他们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二少爷听闻您病了,正从城里往回赶呢。三少爷…还在书房…”


“皇帝都没了,还想着考官。”稠永更咳嗽了两声:“实在不行,就从省里给他买个官,只要别离家太远。”


“是,我明天就差人去办。”


稠永更又说:“给老二呢…老二这个人虽然有能力,可就是太心狠手辣。”


管家说:“二少爷确实下手狠了些,但对家里人可从来没下过绊子。”


“唉,”稠永更叹了口气:“他就这点好。”


稠永更犹豫的想了一下,出奇的说道:“明日你去寻一个内姓家的儿子,年纪不要太大,十一二岁就可。”


“您是想过继一个孩子?”


“这个家传来传去,只要是老稠家的正脉血统,给谁不是给呀。”稠永更望着天:“寻见了再给他说个媳妇儿,娶了亲,也就符合传位的规矩。”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老二稠永昼的耳朵,他说:“只要大哥高兴,我没意见。老三日日想着官场上的名利,不顾家事,想必也不会在乎。”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稠家大院来了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稠永更给他改了名字:仲隆。


城里做丝绸生意的叶家收到了蜀江稠家的提亲信函,指名点姓要小女儿叶浓云嫁给稠仲隆。


刚过十八岁的叶浓云自然是不愿,日日在府打闹:“我不去蜀江,更不要做什么童养媳。”


叶父多次教导她:“你以为你去蜀江是受罪去了,稠家家大业大,你嫁的是未来稠家老爷,等过几个月稠永更死了,你是谁?你是稠家大太太,省内商界半壁江山都在你手上!”


叶浓云披着被子缠在床上:“就是再给我一个省,我也不去。”


“反了你了,日子到了,就由不得你,绑也要把你绑到蜀江去!”


叶父摔门而去,临走前嘱咐家丁,上好门锁,闭紧窗户,屋前屋后日日都要有人守着。


很快,蜀江的第二封书信来了。叶父真的把女儿绑上了马车,亲自带他下蜀。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拉上好几车金银首饰,难免会被山里的土匪注意。


燕山的匪首叫大疤子,他带领五十多个手下,一路尾随叶家车队,见他们欲要进蜀江,便提前动了手。


拿刀的土匪,抢了叶家的枪,杀光了护卫队。叶父偷跑进女儿的车厢,解开绳索,拉着她往蜀江方向跑。


“爹,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叶浓云问道。


“不会,过了河就是蜀江,土匪从来不敢在蜀江杀人。”


“嘭…”大疤子冲天上开了一枪:“老头子,你要把老子的小媳妇往哪带呀?再跑,老子下一枪对的就不是天了。”


叶父不敢跑了,就把女儿藏在了身后的草丛里。


枪声惊动了不远处游行江边勘察沙石场的稠永昼,他带上自己的护卫,闻着声音过去。


见大道上凌乱的车队,横躺的尸体,他沿着脚印,驶快了马。


这边土匪正在质问叶父的家底,想趁机再敲一笔。


“省城叶家,”大疤子笑道:“那可是大户啊,怪不得出行都这么大的排场!”


他把枪口对着叶父的额头:“刚才的娘们哪去了?”


叶父为了保护女儿,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稠家定会保叶家无忧,生意场上叶氏丝绸有了稠家的助力,也会排上名号,自己的女儿在稠家自然高人一等。


“啪…”


大疤子一枪打在了叶父的腿上:“说不说…”


“啊…”


叶父咬着牙忍痛,依旧没有吐出一个字。


女儿看着痛苦哀嚎的父亲,终究是忍不住了,快步窜出草丛,跪在地上抱住了父亲。


“爹…”


大疤子收起了枪,蹲在地上,伸手去抚摸叶浓云的脸,猥琐的笑道:“小娘子果然是大家闺秀,这脸蛋叫一个嫩呐。”


叶浓云打去了大疤子的手:“无耻!”


“你个小娘们儿,还挺辣,”大疤子起身解开了裤带:“爷们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无耻!”


众人都起了哄,一个劲儿的大笑,把叶浓云都吓哭了。


“嘭…”


身后传来了一声枪响,大疤子回头一看,一个兄弟倒在了血泊中。


大疤子见稠永昼骑着黑马过来,身后乌泱泱的跟了一大队人马,各个装备精良。


“大哥,他们…有歪把子…机枪…”眼尖的手下小声告诉大疤子。


“我他妈不瞎!”慌乱的大疤子提上裤子。


稠永昼摘下圆框墨镜儿,半伏在马背上,大声喝道:“前面都是些什么人呀,敢用枪指着老子!”


大疤子走到队伍前面,壮足了胆子,问道:“你…你是谁?”


“废话真多,”稠永昼挥了挥手上的缰绳:“机枪都突突。”


“爷,等一下!”大疤子双手制止,回身对土匪们喝道:“都把枪放下。”


稠永昼抬手示意机枪手,:“惠康,去看一下老先生的伤势。”


稠惠康回了一声,便驾马往叶浓云方向驶去。和叶父简单的交谈,才是他们是过来定亲的。


稠永昼骂道:“你们胆子可真大呀,敢在稠家的地界上杀人!”


“是我冒犯了,路边有好几车金银,权当是我孝敬您的,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和兄弟们一马。”大疤子客气道。


这时稠惠康和叶浓云扶着叶父过来,说:“省城叶家来的…”


稠永昼听到这个消息,下了马。问叶浓云:“你就是我小侄儿的媳妇?”


叶浓云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稠家随意过继孩子,他们成了亲,那个孩子才能接管稠家的一切。


如果没有那个孩子,这个位置就是眼前这个人的,现任稠家家主的亲弟弟。在偌大的权威争夺中,落在他手上,可能也会是死路一条。


稠永昼发现了叶父腿上的伤,便取下外套帮他止血:“他们杀了你多少人?”


“管家加上随从十三人,全死了。”


稠永昼起身从腰间掏出手枪,对着大疤子的额头:“我本想小事了之,可你打伤了我稠家未来的亲家,还动手杀了人。此事,如果就此了了,外人如何看我稠家!”


稠永昼开枪了,土匪们来不及反应,稠家的护卫听闻枪声,第一时间扣动扳机,横扫他们。


叶浓云捂着耳朵哭了起来,她要嫁到这个家太可怕了。


枪声停了,稠永昼轻轻拂下叶浓云捂住耳朵的手:“我又不会杀你,哭个什么劲儿。”


稠永昼让惠康带着几人绑紧被土匪翻乱的箱子,重新整理队伍一同入镇。


途中,稠永昼靠近马车,问叶浓云:“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按理你应该要叫我二叔,”见她不回话,稠永昼便说了一句笑话:“以后做了主家夫人,别忘了我稠永昼今日救过你父女二人。”


入了蜀江,进了稠家的大院子。叶浓云对于这个陌生的环境,这些陌生的人,有太多的不适。



这里依旧有你印迹,如若翻过这座山能回到过去,我愿换上旧衣,日夜兼程…


有的人在讲故事,有的人在讲自己,也有的人在说另一个人。


至于叶浓云所说的“叶浓云”,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没人知道。


她去热了一壶水,回来继续讲这段“往事”…


老大稠永更远远的看了一眼叶浓云,便进了屋子。


稠永昼过来,他就像是暗示什么的一样说:“我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好女孩,估计是在镇子外边吓到了,我刚去看了一眼,跟丢了魂似的,这几天你好好陪她逛逛,可不敢乱发脾气。”


稠永昼为了不让大哥动气,没问为什么,一口就答应了。


听说叶浓云喜欢听戏,稠永昼便将蜀江最大的戏园子买下来送给她,天天带着她和仲隆去听曲子看戏。


慢慢的叶浓云也放下了被稠家的戒心,对这个男人的戒心…


有一次去戏楼的途中,仲隆遇刺差点被害,他就再也不敢去听戏了。


这个时候叶浓云觉得和稠永昼很熟了,见四下无人,便偷偷跟他说:“我不想嫁给这个小孩,你可以帮我逃出去吗?”


稠永昼权当她是在说笑,呼风唤雨的主家夫人,别人几辈子都想不来。他笑着回道:“我爹的小姨太,开始嫁到这个家,也逃过一次,刚出省城就被官府给送了回来。你…能逃去哪呀?”


“不逃也行,那你帮我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


“只要不嫁给那个小该,嫁谁都行,那怕,”叶浓云犹豫了一下,说道:“哪怕是你,我都忍了。”


“别想了,大哥定下来的事儿,谁都改不了,安心听戏…”


“都别唱了!”叶浓云将茶杯摔在唱戏的台子上,冲着稠永昼大骂:“听什么听戏,我现在好歹也是你们稠家的摇钱树,谁娶了我,谁才能继承家主的位置…”


“啪…”稠永昼起身打了她一巴掌。


叶浓云捂着发红的半边脸,没有了下言。


“我告诉你,并不你嫁给谁,大哥的位置就是谁的,而是你只有嫁给那个孩子,才能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地好好活着。”


稠永昼说完便气冲冲的走出去戏园:“别想着去寻死,你爹还有省城弟弟都还活着!”


叶浓云彻底崩溃了,跪在地上痛哭…


她唯一的希望,来自这个男人。打破希望的人,也是这个男人。


大家闺秀,嫁给一个孩子做童养媳,到最后还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工具…



很快婚期就要到了,稠家对叶浓云的看管越来越紧,每日出行,都有带枪的侍卫跟在身后。


稠永昼被南方来的茶叶贩子,缠得不可开交,顾不上这头。


老大说:“我知道我没多少天活头了,你头脑灵活,千万别被这几茶商难住,带人的礼节做到就行了。”


稠永昼明白大哥的意思,他们带来的茶卖相不好,开价又高。


若是高价收购,用更高的价格再卖出去,怕是会砸了稠家在省城茶行的招牌。


稠永昼说:“我自会安排妥当,不让大哥操心。”


叶浓云从丫鬟口中得知,镇子上有一个老和尚,德高望重,是稠永昼最尊重的先生。


她又把希望寄托给了庙里的和尚,趁着二月龙抬头举办的庙会,他便借口让稠永昼带他前去求字…



我学佛法度人,仿着他们打扮,剃头烙戒穿僧袍…


老和尚是镇子上唯一的出家人,自诩厚一救世大法师,早年间从嵩山背着一尊百十来斤的大佛路过蜀江。稠老太太本就喜欢礼佛,便在桥头给盖了寺院,将他强行留了下来。


晌午,叶浓云来到铺子找到稠永昼,跟她说:“听闻桥头佛法庙求字算命天下一绝,我想去求一下跟稠仲隆的婚缘。”


稠永昼翻看账本,随意地说:“既然是求字,去便是了,把仲隆也带上。”


叶浓云拿下他手中的账本:“仲隆昨夜的吃食被人下了毒,刚才服了药,才睡下。”


“真是防不胜防,”稠永昼犹豫了一会,接到:“管家差人去查了没…自从这孩子来了稠家一天都没消停过,不是刺杀就是下毒的。”


“这不都习惯了么,每次都要不了命,我的男人,我都不担心,你怕什么?”


“毕竟是稠家的孩子,在蜀江没了,面子上终究还是过不去。”


叶浓云浅浅说:“没了就没了呗…”


她的声音很细,不过还是让稠永昼给听了去。这次稠永昼并没有发脾气,可能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身处偌大的稠府,多次暗处行刺,事后还能全身而退,百人的吃食中偏偏只有仲隆的饭菜被人下了毒,这几乎没人能办到,如果有,那便只有一人…


每次刺杀都可以击中要害,毒药也不是什么特别难解的,但凡药性再大一点,完全可以当场毙命。


不杀人的刺杀,幕后主使到底是为了什么?


稠永昼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亲自调查此事,无暇顾及叶浓云。


叶浓云在惠康的看管下,还是到了桥头的法庙…


她在佛像前面求了签,到后院找到厚一老和尚,试图重金收买老和尚批上婚姻不合的卦条。


厚一和尚面对案上无价的夜明珠,浅浅笑道:“我自佛法度人,度受苦百姓,度别逝故人,度天地姻缘…”


老和尚将夜明珠推向对面,继续说道:“沙弥十戒,施主的姻缘…老和尚佛法尚浅,看不出一二…还请施主收回宝物,另谋高就。”


“阿弥陀佛!”


老和尚起身行了僧礼,便离开了包厢。



夜下的桥,孤独的紧,桥下潺动的流水,如故人一般,过往云烟…


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稠府的老婆子逼叶浓云穿戴上了凤冠霞帔:“夫人,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出阁了,放开点,多少人家的好女儿,挤破了大门都穿不上稠家的这套霞帔。小少爷是年轻了点儿,等拜完了堂入了洞房,过了今日,稠家的大权可全在您手中。”


叶浓云坐在妆台前面,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泛黄的面容,就好像现在的自己,想要做什么,说什么,全都无可奈何。


突然一个仆人闯了进来,打破了原本认命的叶浓云。


仆人着急忙慌地跑到拿事的老子婆面前,大喘了一口气:“小少爷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大喜的日子,可不许胡说。”老婆子依旧打扮着妆前的叶浓云。


“不敢乱说,二老爷的人都带着枪过去了!”


老婆子这才信了他的话,跟着紧跑过去。叶浓云摆脱了丫鬟的纠缠,披着霞衣往稠仲隆所住的偏房跑。


果不其然,稠仲隆又遭人暗算,这次的刺客是抱着杀心来的,若不是稠永昼来的及时,红事怕早就成了白事。


叶浓云过来时,带枪的护卫围紧了偏房的院子,地上淌着仲隆的血。屋子里面陆续传出哀嚎的哭声,稠永昼守在门口,把人调的远远地,训斥着惠康,问他为什么撤掉仲隆的护卫。


可不管稠永昼再打再骂,惠康依旧跪在地上,一副愧疚的表情。不愿透露一个字。


无奈的稠永昼,掏出了腰间的手枪,愤愤然:“我从不杀稠家人,你别逼我。”


“从小我便跟着您,我的命是您给的,死在您手里,惠康无憾。”稠惠康闭上了双眸,任然不做任何举动。


叶浓云见稠永昼拉动枪栓,给子弹上膛,便冲过去打下他持枪的臂膀,隔在了两人中间:“是你看管不及,管他什么事!”


“你还没嫁到稠家,这没你的事!”稠永昼推开叶浓云,继续质问惠康:“到底是谁要杀仲隆!”


稠惠康见稠永昼真起了杀心,也不敢再隐瞒了,小声的吐出话来:“是…大老爷昨日差管家过来,命我撤掉在暗处保护小少爷的护卫。”


稠永昼怎么也没想到,到了最后才验证了他的想法,为了保护大哥的名誉,他还是开枪打死了惠康。


看着倒在地上的稠惠康,叶浓云呆住了,眨眼间,稠永昼又将枪口朝向了自己。


为了大哥最后的声誉,他不惜杀掉任何人。


“疯狗!”叶浓云无奈的吐出两字。


稠永昼犹豫了一下,正准备扣动扳机。


管家便远远的喊道:“二老爷,手下留情呐!”


老管家冲门而入,用身体挡住了枪口:“二老爷,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老爷请您过去呢。”


“你让开,”稠永昼用枪左右挥了挥,继续说:“等我把这边处理完了,自会去向大哥认错。”


老管家凑近永昼,耳语了一句:“老爷让我过来,就是告诉您,今天谁您都可以杀,唯独不能对叶姑娘动手。”


稠永昼放下了枪,没好脸色的看着叶浓云。


叶浓云盯着稠惠康的尸体,这才明白刚才他为什么片言不发,或许惠康也希望稠永昼打死他,这样就不会有更多的人为此事丧命。


叶浓云回过神来,稠永昼已经离开了这里,老管家也让她跟着自己去见大老爷稠永更。


等到了主房,稠永昼正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叶浓云想过去搭话,却被他恶狠的眼神给制止了。


不一会儿,老三稠永辉打开了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稠永昼起身想询问情况。永辉却先开口了:“二哥,一会大哥不管说什么,要你做什么,你答应便是了,可不敢和他对着来。”


“嗯,”稠永昼点了点头。


老三的口气很低沉,脸上也没有表情,不难猜出老大此时的情况。


“快进去吧。”老三继续说。


稠永昼走进房门,来到床上。


看见卧在榻上的大哥,他比昨日更加憔悴,面如死灰,脸色苍白…


稠永昼弯曲着身子,弓在榻前:“大哥…”


“咳咳,”老大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的说:“等我说完,你再说吧,我想先把我想说的告诉你,你要问的,我应该能坚持说完。”


“大哥你别怎么说…”


老大艰难的笑了一下:“这几日,我一睡着就梦见咱爹…他哭着骂我呀,说我看不住这个家,闹的兄弟们一年都见不上几面…”老大握紧稠永昼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可不能学大哥!”


“老三一门心思的想要考状元,这科考都没了十几年,他能去哪考呐?只能买官了,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官也不是好当的。县上的监狱长,我买了下来,想办法让他去哪给国家立个功,再伪造一个委任状,事后他再愿意去就去,那地方安宁,不危险,离家又不远。”


稠永昼答应了。


老大又说:“听说你刚才把惠康给杀了…”


“对不起,大哥…”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乎这点声誉,倒是你,落了个不忠不义的名声…杀了就杀了吧,事后都记在大哥头上,等我到了下面,亲自给他磕头赔罪。”


“仲隆这个孩子,让大夫尽力救下,能活下来,就留在稠家好生照顾,救不下,你也别对大夫发脾气,更不许再闹出人命。”


稠永昼还是答应了,他抓紧了大哥的手:“大哥,您歇一会再说…”


“我怕我这一歇就过去了,”老大看着房梁,接道:“你我是一母同胎的亲兄弟,我还能真把家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仲隆只不过是稠家用来混淆视听的筹码罢了。”


这时稠永昼才明白大哥的良苦用心,原来从一开始过继儿子就是一个幌子。稠家产业涉及颇多,难免会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试图扰乱稠家的正常秩序,从而使商业不能正常运营。


如果一开始,那些人就知道,接手家主之位的是稠永昼,那他可能就不会活着回到蜀江,半途劫杀,歹人陷害,都不是没有可能…


若那时,稠永昼回江途中落入了奸人之手,大哥病重,家里没有拿事的人,也就没了办法。


用一个孩子转移所有人的视线,是万不得已的办法,要让人相信,戏必须要全,一个新媳妇是必不可少的,这也就有了,而后到蜀江的叶浓云。


“叶家女子是省里出了名的好姑娘,第一眼我就相中了,把他留在稠家,”老大更加艰难的把另一只手搭在稠永昼握着自己的手的手上,自然的露出了慈祥地笑容:“开始就是给你说的媳妇,一直都没告诉你。”



叶浓云浅了一口茶,就不再讲了。


胖子问她:“怎么不说了?”


他并不是不耐烦,解释道:“太阳照的人困困的,我有些倦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貌似隐露着一丝失望,我下意识拍了拍胖子的大腿暗示他不要继续追问。


叶浓云起身躺到了躺椅上面,微微闭上双眸:“想听故事就明天这个时候来找我,反正我这的房费又不贵。”


我说:“房费不是耿家来结的吗?”


她并没有回复我,安安静静的休息。


我和胖子也不再打扰,悄悄地出了院子,找了一家面馆,面馆的老板很热情,煮的手工面也很鲜美。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本地土话,闲聊之中,我问起来关于稠永昼的故事。


他点了一支烟,坐了下来…


他所说的稠永昼是一代传奇人物,洪难赈灾,建房修路…只要是好事,无益也会做。


当胖子问道叶浓云,她却说:“没听闻过蜀江历史上有过这号人物。”


吃完饭,我们在古街的西门果然看到叶浓云所说的那块石碑,上面写到:民国二十一年初,黑陨落入蜀地,稠府家主听信假和尚谗言,与山水间设坛炉,取名:回水,练就不死药。同年腊月,假和尚因天雷而毕,稠家广济天下能人,继续练药。


我们沿着路标的指示,一路找到了稠家设坛炼丹的遗址,这里早已草木含悲,就连现代的复原技术,都无法重圆那时的场景。


一座大大的石瓦墙,围住了整个山顶,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就连炼丹炉都是后人仿造的。


就此场景来看,可想而知当初“回水”工程之浩大。


凭稠家的本事,就算丹药没有练成,也可保“回水”无恙,成了这样,我和胖子都很疑惑。


带着问题,我们回到了驿站。那时天已经黑了,叶浓云的琴声,准点的响了起来。


她今天弹的曲子,很忧伤。不由得让人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或者连绵起一些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分开时的场景。


听这首曲子很难入睡,不是因为杂噪,而是太过于像曾经失恋的自己…


我好像没睡着,但做起了梦。


梦里我看见了民国九年,十八岁的叶浓云,他换上了漂亮的裙子,开心的像个孩子,拉着我的手说:“你来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叶浓云把我拉到了山顶,她打开泥砖瓦的大门,里面的道士和尚忙碌翻阅古籍,时不时地往中间的铜坛丢了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飘出来的味道很刺鼻,我问:“这是哪?”


“回水坡呀,你练不死药的地方。”


原来梦里我就是稠永昼,那个蜀江的“故人”…



我绕了百年,依旧是你的样子…穿过街道,那里没有了现在的人…


我看着旧衣,整理了褶皱的纹络,欲想和你再游一次古庙…


一泡憋了很久的尿,把我从梦中唤醒。


胖子憨大的呼噜声,徘徊在整个房间。


解决完我心情大好,却无心睡意。


打开橱窗,望了望璀璨万星中孤独的月亮…星星都有同伴,它却没有…


“怎么还不睡?”


我闻声低头看去,叶浓云披着一件紫色的披风,站在白天讲故事的地方。


我回她:“被你白天说的故事扰的睡不着。”


她浅浅的笑了一下,并没有回复我,而是转身回了房间。


我见她熄了灯,就上床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古筝的曲子,想要继续回到那个梦里。


如料,梦里没有关于蜀江的一切…


第二天我睡到了自然醒,无论胖子怎么叫我,我都是浑浑噩噩的敷衍他。


直到中午,胖子说:“叶老师课堂开课了!”


我才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走到楼下,还是昨天的地方,昨天的椅子。


叶浓云从厨房出,端了一碗炒米饭,放在我面前,问:“昨天讲到哪了?”


胖子直言直语地回她:“稠仲隆差点丢了命,稠永更快死了!”


“那就从那继续说吧…”


稠仲隆既然是老大布下的一枚棋子,死活就没人在意,稠永昼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把重心放在他身上。


老大把自己的话说完,便提及了稠永昼的问题:“你是不是想问,是谁要杀仲隆…其实我也不知道,第一次出事,因该是在去戏院的路上…你没抓住那人…”


稠永昼惭愧道:“是我办事不力。”


“不关你的事,后来的毒是我让人下的,”老大愧疚的接着说:“昨日我见婚期到了,便让惠康撤掉人手,好让那人再次下手拖延婚期…只是大哥没有算到的,幕后黑手没有派人过来,两个时辰前,我就不对他们抱什么希望了,便差人去砍掉仲隆的双肩…这是大哥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儿…”


“大哥…”


稠永昼要说着什么,老大又开口了:“把叶姑娘叫过进来吧…你娶了亲,大哥才好把家交给你…”


稠永昼为了让大哥没有顾虑的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门口叫进了叶浓云。


老大看着叶浓云惨白的脸蛋儿,安抚问:“刚才吓到了吧?”


叶浓云没有回她,老大从被窝里拿出一块印,继续说:“老二向来做事不计后果,你多担待一些,这是稠家财务的大印…你是个好姑娘,收了印,他以后就不敢欺负你了。”


叶浓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稠永昼,接收到他的暗示,叶浓云这才伸出手:“可是仲隆出了事,我还能嫁给她吗?”叶浓云问。


老大笑了:“你是我千挑万选给老二选的媳妇,嫁给一个孩子干什么呢…若他以后待你不周,你就只管打骂,他敢对你动粗,我就去找他。”


“咳咳…”老大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我是无缘看到我那未出生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突然连着大喘气:“等…你老了…就把家主的…位置留给你的儿子…我的孩子…就让他娘带他回娘家…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不让你为…难办…”


稠永昼握紧了老大的手,痛哭流涕:“大哥,我不娶亲,等我老了,就像您把家交给我一样的交给我大侄儿…”


稠永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闭上了双眼,安安静静的…这一觉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大哥…大哥!”稠永昼痛声嘶吼着。


老三闻声跑了进来,拉开稠永昼:“大哥走的很安详,让大哥放心走吧。”


稠永更死后,外地的商人趁机抢了稠家在省里的生意,城南,城北关了四家商行。


稠永昼忙着大哥的后事,抽不开身,就让叶家帮忙收留商行的伙计。


瘦死的骆驼毕竟比马大,毕竟稠家也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加上叶浓云


从中说和,叶父很愿意卖这个人情。



等过了头七,稠永昼凭借一己之力,迅速使稠家恢复了正常。


两个月后,老三收拾了包裹,来到书房向稠永昼辞行:“二哥,我收到去县监狱上任的委任状…”


稠永昼拍了拍肩“想去就去吧,遇事不要乱了阵脚,别忘了,身后还有二哥呢!”


老三点头应许了:“你和叶姑娘趁早把事办了,要不然老大不放心。”


稠永昼调转了话题:“快走吧,一会天黑了。”


稠永昼一路把老三送到镇外,将自己的德国枪送给了他,这才放心的让他离开。


回过身,叶浓云正远远的看着自己,他悠着步子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送老三我就不能来了?”叶浓云调皮的取笑他:“你把枪送给了弟弟,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杀人了。”


稠永昼惆怅道:“以前犯了错,总是大哥帮我擦屁股,如今就不能再犯错了。”


“稠家能度过这次危机,你在你父那下了不少功夫,我还是要说声,谢谢。”稠永昼继续说。


对于这声感谢,叶浓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把我说的还不好意思了。”


稠永昼说:“明日我便差人送你回省城。”


“回省城?”叶浓云不明白,犹豫问他:“干嘛…”


“你不是一直囔囔着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可是我现在想留在蜀江…”叶浓云红着脸:“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稠永昼被叶浓云期待的眼神给迷住了,对视了几秒,他回过神来,说道:“我答应过大哥,此生不婚,等大嫂肚子里的孩子长大,把家主的位置还给他。”


“可是你也答应大哥要娶我。”


“此言是安慰大哥,不作数的。你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应该懂得。”


叶浓云失望的从怀中取出稠家大印,递给稠永昼:“你让我把财章交给大嫂,我去了好几趟,她都说,大哥事先交给过了,等孩子出生了就带回娘家,她和孩子不能与稠家沾染。”叶浓云接着说:“既然要回去了,我带着也没什么用,你自己收着吧,管你是给大嫂,还是自己留着呢。”


叶浓云并没有放弃留在稠家的想法,她回去找到父亲不断游说,说服了这边,又要了钱跑去铺子贿赂稠家的老管家,深夜又敲响了大嫂的房门…


有了这些人弹劾稠永昼,叶浓云如愿的留在了蜀江。


再过三月,恢复如初的稠家,依旧是商界巨鳄。嫂夫人诞下一子,取名仲记。


为留下孩子,稠永昼将嫂夫人一族接到蜀江。


嫂夫人应许了,不过有一个要求,让稠永昼与叶浓云完婚。


此时的叶浓云与稠永昼产生了微妙的关系,稠永昼答应了嫂夫人,不过没有举办结婚仪式。


叶浓云便在稠家过起了,有实无名的日子。


后来,叶浓云反喜,怀了稠永昼的孩子。


稠永昼表面上很兴喜,暗地却让大夫开了堕胎的药。


叶浓云吃了所谓“安胎”的方子,没了孩子,就把所有的责任怪给自己,他日日看着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的新衣,一度有了寻死的想法,可在偌大的蜀江,又身处稠府,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稠永昼看着她日日消遣自己,也是难受,便从西洋买来了汽车,想要带她沿山去看看风景,释放心情。


她却对着新来的物件,提不及任何兴趣。坐在汽车后面,目光呆滞…



院子里淋起了小雨…


叶浓云说:“故事讲完了。”


胖子睁大了眼睛:“这就完了?”


叶浓云并没有因为滴打在身上的细雨,用任何物品去遮挡:“稠永昼一生再未娶妻,等仲记十五岁,便把家全权交托给了他,历经三年,仲记才完全掌握稠家的一切…那一年,叶浓云离开了稠家…”


她不说了…


胖子接一个电话,是公司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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