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想要记录下与亲人告别时的心情,无从下笔,仿佛是道伤疤,触碰下都有撕心的疼痛。自进入而立之年后,频繁的与至亲告别,奶奶是第一位。
记忆中的奶奶是一位干净利落的老太太,脑后梳一个小髻儿,用夹子夹起,裹一双小脚,总喜欢穿件深蓝色老布做的盘扣衣服。
小时候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是奶奶带着我在姑姑家寄居,二姑家小姑家轮流更换。那时候我经常说最喜欢奶奶了,长大以后要让她享福,记得有次在过年的时候还口无遮拦的对奶奶说,“你要是死了,我也会哭死的”,彼时只有70余岁的奶奶有些生气,‘你这孩子怎么不说些吉利话’。
她是一个乐观的老太太,见谁都笑眯眯的,印象中都没有她不开心的时候,只是有一次,因为我早上快要迟到了,就没有吃姑妈家的隔夜冷饭,把新煮的稀饭给吃了,为此被表姐拉着训斥了一个多小时,等表姐走后,奶奶搂着我流泪的感慨,别人家孙女是宝,我家孙女是草!那段在姑姑家被嫌弃的日子,有奶奶的陪伴,至少不那么孤单。可是后来奶奶要被他们送回老家,听说我哭着滚到汽车下面想要阻挡她回去的脚步,年幼的我被大人拖了出来,没能留下她!后来,爸爸,妈妈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妹妹也来到L城,我却觉得自己是一个入侵者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那时经常挂在我嘴边的就是:我只喜欢奶奶,长大了我要好好孝顺她!父母因为这个多少有点不开心,并训斥我“你长这么大,不都是依靠我们来生活,连奶奶也是靠我们赡养的”!固执的我对这些话语嗤之以鼻,仍然碎碎念着要奶奶回来。翻看那时候的老照片,都只有爸爸妈妈和妹妹的身影,执拗的我认定他们才是一家人,根本不愿意去加入他们,现在看来还是有点小遗憾,都没有一张好好小时候的合影与家人。
再次见到奶奶,正逢进入青春叛逆期的我,似乎忘记了小时候和奶奶相依为命的感觉,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对她大吼大叫,奶奶自不会再意这些,甚至在她88岁高龄那年,还给我织了条毛裤,可惜现在找不到了!随着炎热夏季的到来,那场人生第一场最重要的考试之后,我满怀憧憬,带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万丈豪情告别奶奶,同时也告别了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
在那座崭新的城市里,我完成了学业,成为一个职场新鲜人,因为一场失败的恋情,恰好有一段可以自主支配的日子,所以我回到了阔别6年的L城,一下出租车就看见奶奶焦急等待的身影,因为担心我会找不到姑姑家,94岁高龄的她还走下楼梯来迎接我这不孝的孙女!晚上和她一起睡的时候,奶奶有点感伤的对我说,下次你再见我时,应该就只是一张照片。一语成薨,七年后,我带着孩子回到故乡,看到奶奶的照片挂在堂屋里,微笑的注视着我,我嚎啕大哭,耳边仿佛有个稚嫩的童音在说,你要是死了我也会哭死的。怀里的宝宝被吓坏了也跟着哭了起来,妈妈赶忙把宝宝抱过去,安慰我说,人老了总有那么一天,何况你奶奶已是101岁了,也算长命百岁了!记得年少时奶奶说希望以后她能走的从容些,不要被病痛折磨,果然奶奶是笑着走的,身边儿女环绕,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仙去了。小时候我信誓旦旦的誓言终成一场空话,奶奶还是没能享到我的福,这也是我最大的遗憾!再也见不到了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