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中华史《女皇武则天》 第五章：无字碑之女皇谢幕

艺凡：接前文，前文提到，狄仁杰被称为国老了。

易中天：嗯，狄仁杰后期经常和武则天在一起散步，一次，武则天问刚刚去世的宰相娄师德怎么样？

艺凡：怎么样？就说脾气很好。

易中天：狄仁杰说，这个人有句名言，他的为官之道是“唾面自干”。

艺凡：什么意思？

易中天：别人把口水吐到你脸上，你不生气，自己去擦，就算有涵养吗？不，这只会更加惹怒对方。因此，正确的做法是擦都不擦，让风吹干。风，总是会把什么都吹干的。

艺凡：好几伙。

易中天：武则天微微一笑。问他，娄师德的识人能力怎么样嘛？他说不咋地。武则天说，你正是娄师德推荐的。狄仁杰这才知道天外有天。

艺凡：人不可貌相啊。

易中天：女皇也要求狄仁杰推荐人才。

艺凡：他推荐的是谁？

易中天：张柬之。

艺凡：逼宫的那位？

易中天：惹出事情来的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这两个陪女皇陛下寻欢作乐的小伙伴，已经变成帝国的风暴中心。他俩的权势之大和民愤之大，都到了令人瞠目的程度。邵王李重润、永泰郡主李仙蕙和她的丈夫魏王武延基只不过私下议论了一下，居然就死于非命。至于是女皇下令杖杀，还是他们的家长缢杀，不详。

艺凡：李重润和李仙蕙是太子李显的嫡长子和嫡女，女皇的嫡孙和嫡孙女，武延基则是魏王武承嗣的继承人。却死得不明不白，怎不让人惊诧！

易中天：太子李显、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在一年以后联名上书，奏请册封张昌宗为王。这就不是什么来俊臣可以比的了，“后狄仁杰时代”的女皇也变得让人恐惧和不可捉摸。老太太难道要把皇位传给那两个小白脸吗？这种想法简直让人发疯。统一战线迅速形成。

艺凡：统一的都有谁？

易中天：李唐和武周两个皇族。现在为了共同的利益，当然要携起手来。只不过他们不便出面，冲在前面的是朝廷大臣，包括魏元忠和宋璟。

艺凡：他们做了什么？

易中天：发起的攻击则有三波，结果却是失败。最后一次，宋璟甚至差一点就定了张昌宗的死罪，却被武则天救回。更为严重的是，此时女皇生病，文武百官一律不见，身边只有张氏兄弟负责一切事务，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艺凡：箭在弦上，只好逼宫。

易中天：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二日，张柬之等率左右羽林军将士五百多人从玄武门入宫，不由分说先一刀砍下张氏兄弟美如莲花的脑袋，然后提着人头去见女皇。

女皇惊起。问：叛乱者是谁？

答：张易之和张昌宗，现已奉太子之命斩杀。

女皇这才发现，这伙人身后哆哆嗦嗦地站着她那宝贝儿子李显。于是用鄙夷的口气说：你？回东宫去吧！

政变者之一却说：太子还回得去吗？

女皇转身问另一个：你是朕一手提拔，为什么来？

答：正是为了回报陛下的大恩大德。

女皇不再说话。两天后，当了十四年四个月皇帝的她下诏传位给太子李显。李显即大周皇帝位，称母亲为“则天大圣皇帝”。二月四日，新皇帝宣布恢复大唐国号。

艺凡：这也是对历史有一个交代。

易中天：武则天的深谋远虑也显现出来。实际上，当年她在建储问题上犹豫不决，恐怕就是纠结于一个别人想不到的问题——对武周革命的评价。评价当然只能由后人给出，因此谁是后人便成了关键。武承嗣或武三思固然不会诽谤本朝，守不守得住江山却大可怀疑。

艺凡：一旦失守，武周立马就会变成伪政权，这个风险可冒不起。

易中天：相反，如果将皇位交还给李显或李旦，革命虽然无异于失败，自己和武周却不会被看成王莽和他的新朝。亲儿子总不好意思把母亲骂作逆贼，更何况皇位还是从武周皇帝那里接过来的。

艺凡：武周是伪政权，他们岂非也是伪皇帝？

易中天：两害相权取其轻，武则天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李显没有让母亲失望，张柬之他们也没有。官方发布的正式文告把责任推到了徐敬业和程务挺身上，认定女皇称帝是临危受命，此刻逊位则是开启未来。也就是说，武周的革命和李唐的复辟都是奉天承运，也都合理合法。

艺凡：女皇放心了。

易中天：尽管由于政治和男人都玩不成，她迅速地衰老下来，却还是活了不短的时间，并接受新皇帝十天一次的探望。直到这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逊位的则天大圣皇帝才在豪华体面的软禁中孤独地死去，享年八十一岁。武则天的陵墓前树立着一尊无字碑。碑身由一块完整的巨石雕成，刻着螭和龙，却没有字。也许，女皇帝的一生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也许，她有意在身后留下一片空白，任由褒贬，随人评说。当然，也许她根本就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

艺凡：武则天死后，朝廷怎样了？

易中天：窃听下回分解，又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