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湘西,一个简单、淳朴而又神秘美丽的地方。
家乡虽小,不五光十色,也不流光溢彩,但却有很多让人眷顾的地方和东西。
而中秋节,是最甜蜜的回忆之一。虽然这天我们没有包装华丽与精美的月饼(其实这天我们的主要活动并不是吃月饼与赏月),当然也没有桂花,但却有属于我们自己庆祝丰收的方式,有属于我们自己的盛宴。
在这个节日里,早有遍布田埂的野花静静地绽放待侯,母亲们忙乎着磨豆腐、做高粱叶包的糍粑(这几乎就等于我们的月饼);父亲们就忙着宰杀新喂养已经长大的雏鸭子,或是下稻田捉鱼。这些鲜美而又健康无比的食材,准备犒劳辛苦了快一年的大人,或是馋了大半年的孩子们。
这一天,到处欢声笑语,在这个五谷飘香的丰收的季节,也尤其把生活衬托得富足祥和和美好!
而记忆中每年的这一天,天气都无比的好。早起的人们早早收工,或是根本就从早上开始忙活起,孩子们也像一个个灵活的小马达,跑进跑出。作为一个参与者,印象最深刻的是做高粱叶粑粑这事。
高粱叶粑粑,是一道很美味的食物,虽然是用糯米做的,但是跟普通糍粑的味道与工序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比如它特别有韧性,因为有专门的配料,即黄豆炒熟然后磨成粉子,跟红糖粉拌在一起,在众多糍粑的类别中,显得特别具有特色。
这天,母亲通常会早早差使我们去地里打摘高粱叶,她就在家里忙里忙外:拌糯米粉、炒豆子、磨豆子;而我本人也是非常乐意干这活的,因为跑去地里一趟,回来就可以已经帮忙干了活的这一充足理由,先吃点这个食品的配料。因为黄豆粉子配红糖,真的是太香太甜了,在以后的岁月里,它是一直游荡在我胃的意识深处,萦绕在我的梦里和念念不忘地召唤着我对她的怀念。
当然,母亲通常也不阻拦我们这一行为,因为在她的计划里,实际配料份量总是会多做出一些,一是因为不可能预算总是很精准,做多点总是好过于欠缺与不足;二是因为,过节嘛,会比平时对孩子行为要求宽松一些。
那么,这道食物具体工序又是怎么样的呢?且看下面。
通常母亲会把大半盆糯米粉倒进簸箕里,然后用一大碗水,把糯米粉浸湿, 刚开始用手搅拌,待面粉都沾上水后,用手揉,这时候一般加的水份量不是很准,还需再慢慢添加少量水,每次少加点,直至到合适为止。
注意,水不能一次加太多,因为太多,后面糯米团会很软,然后支撑不起揉成一个形状。
直到面团完全弄好,软度与刚度刚好适中,于是在面团中戳一个圆洞,然后把配好的料,即黄豆粉与红糖的混合,放进这个小洞,然后再把这个洞捏闭合,再在手里揉几下,于是用洗净的高粱叶包住面团。通常高粱叶会缠绕几圈,直至把生糍粑完全包裹住,然后用一根小带子系好。
下一步就是蒸糍粑了。通常母亲会做满满一簸箕,如果一次锅里蒸不完,会蒸第二次。洗干净的锅子等着新鲜的糍粑上灶。母亲刚开始把它们一个挨一个地放在蒸格上,后面就像插笋子一样,因为要尽可能地一次性充分利用锅的容量,直到锅里放不下,于是盖上锅盖,下一步就是红艳艳的灶火单兵作战了。
当然,母亲会随时站在锅边监查进度,过了约四五十分钟,糍粑差不多就好了,新鲜的高粱叶包糍粑就可以出炉啦!于是母亲一个个地拿出放在簸箕里凉着。
这时,伸手从簸箕里拿一个热腾腾的,咬上一口,简直太美味了。 因为,这种糍粑不同于普通其它方式做出的糍粑,由于是新摘的高粱叶包裹,蒸熟后通常叶子会在糍粑上留下很清新的香味;再加上又香又甜的黄豆粉与红糖,这糅合了高粱叶味、糯米味、黄豆香、红糖甜、柴火香以及加上质地又韧又软,岂止只是五味俱全?简直六味飘香!
通常我们一次性会吃上三四个。而这个份量刚刚好,因为一是满足了我们对新鲜食物的品尝,二是帮我们抵御了没吃中餐的饥饿感。不多不少,马上晚餐就要开始准备了。
你看,这不,主厨的父亲刚好从河边宰清洗好鸭子回来,鱼也顺便一起捉回来了,吃完高粱叶糍粑后他马上就开始准备晚餐了。主要工序的操作者当然是父母,不过我们小孩子也会帮忙打打下手手和跑腿,比如去菜园里摘辣子,或是去河里洗姜,亦或是帮着烧火之类的。
被切成一块一块的鸭肉在被架在明旺的大火里的锅里翻滚,不出一陈子,就被炒得金黄金黄,然后开始飘出浓郁的香气,这时便放上切好的辣椒,再翻炒一陈,就可以倒水煮了。
加柴,火烧得更旺,揭开锅再翻滚一下,又盖上锅盖,这样循环几次,差不多就可以了,这时把嫩姜放进去了。柴火在下面用力地燃烧,不出一会儿,食物的香气更浓了。
除了鸭子,其实父亲鱼也做得非常不错,然后他还会炒一个肉,煮上豆腐,或是炒上一两个小菜。顺便提一下,那时的肉真的很香,不像现在的肉,根本吃不出味道。
忙活一天,一家子便可以摆上桌子,晚宴正式开始了。不可否认,一年里,除了除夕,这一天差不多可以算是一年里菜肴最丰盛的一天。通常这天,小孩子大多都是吃撑了肚子,吃完后便快活地跑出去找小伙伴玩了,而大人们可能还会慢慢吃,或是收拾好出去蹿蹿门和扯家常。至于月亮,圆不圆,亮不亮,我们并没有多少兴趣;而月饼那种商业产品,有不有,我们也不在意。
我们更在意的是,以自己的方式,庆祝着这一年农作物的丰收,家人的成长与另一种形式的团聚。
只是长大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节日了。因为个体的成长与城市与社会的变迁,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时光了。
正如沈从文写道,这些年,我去过无数城市 ,听过无数音乐, 吃过无数餐馆,品尝过无数美食,见过无数人,过个无数中秋,却只想念过一座小城,只思念一座小城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