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也就是小人物,低端人口的意思,因各种原因从乡村进城的无业游民,从事色情行业的按摩女,工地上给人当保安的马仔,瘫痪在家无法自食其力的女人。这些角色凑在一块,就是中午去看的这部故事。这些行业,如果放在武侠小说里,往往是大隐隐于市,奇人丛生,但现实无关理想,谋生的重担经不起意淫。
作为低端人口,眼镜儿没有什么文化,只能看懂带拼音的水浒。也没有啥见识,去手机店抢劫,慌乱之中抢了一堆模型。他似乎有变态的虚荣感和强烈的自尊心,他想出名。如何出名,对于他来说,似乎别无他路,必须不走寻常路,走一条捷径。抢劫成了首选。他误以为凭一把枪,一颗雄心,一股无畏的气派,就可以做到了。但事与愿违。所有看似周详的人生规划在一堆毫无价值的模型和被做成鬼畜视频的抢劫现场面前,沦为了笑柄。观众捧腹中,他痛苦地挣扎,嘴里重复着,在耍我。小人物面对社会大机器的那种无所适从感,让人心塞。他不过是个唐诘诃德。
”在耍我“,也是他的人生悲剧。他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毕竟警察也没有查出什么。但电影最后,命运又选择了跟眼镜添堵。马保安用一把小孩子的喷水枪,天空里升腾的烟花,又狠狠地嘲弄了他一把。正是这一次,眼镜的人生应该划上了句号。持枪,抢劫,最后还伤了人,得判个十几年吧。他被武警死死地按倒在地时,夜空里烟花璀璨,他眼睛冒着血色,嘴里喃喃着,在耍我。此时,他想娶的那个瘫痪女,在”自杀未遂“后,双眼流泪,看着眼镜留给她的真情告白。她不知道,这一刻,她竟离幸福那么近。可不幸的是,再一次,人生被亲哥哥,马保安毁了。这是她第二次与幸福失之交臂。第一次是马保安醉驾,把她撞成了一心寻死生活无望的瘫子。导演怎么下得去手?但残酷的现实是低端人口最好的教科书,眼镜想娶个瘫痪女都没门。
眼镜是个好人,对这种人恨他不起来。电影开始时,他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张口说话,恨不得把人吃掉。我以为在电影以后的血腥场面他都是操刀手。慢慢发现,当面对一个一心寻死的女人时,他不仅没有勇气下手,表现出来的是各种伪装下的怯懦。真想杀人的人,是不会跟被杀者解释什么江湖规矩的。从瘫痪女嘉祺家里离开时,他找到了李大头和大头的女票按摩女真真。他用枪指着那个"换个活法”的女人,恶狠狠地警告,以后李大头就是你男人。
这些无名之辈,他们都没有钱,都很穷,为了生存,马保安四处卖力,就想当个协警,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可以养活女儿。李大头参加抢劫,就是为了能把真真娶回家。嘉祺瘫痪,因为自尊而厌世。一朝得到,哪怕是梦幻泡影,他们也乐屁了。上电视被报道,即使是抢劫,眼镜也认为是成功的第一步。马保安用妓女的手机给李大头发了条欺骗的短信,眼镜拆穿真相,他宁愿自欺欺人,忘乎所以。眼镜给了嘉祺一点人生的希望,她感动地掉泪了。还有那个嫖娼男,为了应对被警察查房,开干前还要预演角色扮演。这些表面让人捧腹的场景,看得人心酸不已。往往只有低端人口的悲喜,才是最纯粹的。这些被伤害的自尊,被嘲笑的情欲,也在现实里不断上演。每个小人物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让我感受深刻的另一点是,这里面的角色,明明是相亲相爱的,但粗糙的生活,磨平了他们所有温情的表达,早已丧失了对爱的口语表达能力。马保安去看妹妹嘉祺,被各种辱骂一顿,才觉得妹妹是正常的。对方稍露一点柔情地关怀,他都觉得异样。他们选择的是用阴损的语言,阴阳怪调的反语和诅咒,细腻的关怀会摧毁他们的人设。这正是低端人口经典地处理感情的方式。“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自身难保,还爱得认认真真。
整部电影来说,喜剧搞笑铺垫在前,感动流泪唏嘘不已在后。前面笑得有多欢畅,后面哭得就有多淋漓。细节处见功夫,真不像一部国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