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暗访

杨庚去世后不久，各种传言纷至沓来，有的说杨庚是自杀，是因为不能忍受肖珊珊的背叛又无力阻止而自杀的；有的说杨庚是被谋杀的，是肖珊珊伙同辛朝在杨庚吃的药里下了毒，就像潘金莲和西门庆毒死武大郎那样。杨庚的一个侄子曾梦见杨庚七窍流血地站在他面前。在肖珊珊公司工作过的一个女员工说，她曾多次听到肖总和杨副总因为辛朝争吵。之后又听说一个自称辛朝妻子的女人找上肖珊珊的公司要丈夫。那女人说：“你害死两个丈夫还不够，还要害死我的丈夫吗？”两个女人撕打起来，最后肖珊珊报警，自称被那女人用刀刺伤，还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女人因故意伤害他人并造成轻微伤触犯治安管理条例被拘留。

正所谓三人成虎，听得多了，赵栩也觉得这些传言不会是空穴来风，她恨透了这个狐狸精：你不爱他了，你别害死他呀，即使你不把他还给我，只要他活在世上，我可怜的女儿还有父亲呀。

再之后传来的消息更加不可思议，似乎就是当事人肖珊珊传出来的，因为就是她说话的口吻：杨庚的确是被毒死的，是肖珊珊和辛朝合谋下的毒。她的第一任丈夫也是被她毒死的，至于动机嘛，就是这两任丈夫都已经性无能，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也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所以她就把他们毒死了，以另结新欢。

赵栩很清楚，这些传言无凭无据，不能当真，但是不是每个死者身后都有这种传言的。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悄萌芽：她要把杨庚死亡真相搞清楚。

但是为什么呢？赵栩反复问自己：那个负心人，值得你为他这么做吗？他走到今天是他认贼作父自寻死路，他活该。是的，他就是被肖珊珊剁成肉馅包成包子卖了，也与你赵栩没一毛钱关系了呀！“可是，与我的女儿有关系呀！”另一个声音在抗辩。“你是在替女儿为父报仇！”

怎么报仇呢？总不能拿把刀等在她上下班的路上给她几刀吧。赵栩忽然想起了一部热播很久的电视剧《康熙微服私访记》，对呀，我何不也来个微服私访呢，找到她谋杀的证据让她给杨庚偿命！苦思冥想之后，她开始行动了。通过熟人关系以保姆身份走进了肖珊珊父母的家庭，博得两位老人的信任后，赵栩开始了调查肖珊珊的行动。可是她从两位老人那里得到的，无非是肖珊珊多么聪明，多么可爱，外孙多么有出息，别说她和杨庚的婚姻如何，就是肖珊珊第一任丈夫的情况，两位老人都讳莫如深。这是怎么回事呢？老人家中，只有几张肖珊珊戴红领巾的照片和一张和抱着一个三四岁男孩的合影。肖父说，那男孩是他的外孙晓峰，今年十九岁，这孩子挺有出息，正在外地上大学。说到外孙，老人高兴的眉飞色舞。赵栩问：“怎么不见他爸爸的照片？”

肖父说：“唉，他爸爸十年前就去世了，为了不想起伤心往事，照片都烧了。”

赵栩问：“得的什么病？”

肖父说：“急病。”

赵栩说：“听说珊珊第二个丈夫得的也是急病。”

肖父说：“唉，这孩子命苦啊。”

赵栩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才能让珊珊少操些心。”

从肖父那问不出什么，赵栩想从邻居口中了解肖珊珊的事情，但因自己跟他们并不很熟，他们所说的无非就是“珊珊又漂亮又温柔，可招男人喜欢了”或者“这女人可有能力了，一般的男人都不如她”，“她可有男人缘了，他们为了帮她，不惜倾家荡产呢。”有几个悄悄说“她的命可够硬呢，两个丈夫都暴病而死，以后怕是再没有男人敢娶她喽。”

赵栩说：“哪里，现在就有男人和她在一起呢。”

“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多了，算起来，这个数不止。”说话的将两只手挥了挥。

赵栩还是从肖母那里得到了重要信息。一天肖父和几个老伙伴出去钓鱼，赵栩将肖母抱到轮椅上推出去晒太阳。肖母微笑着和邻居们打着招呼，这个说：“哟，气色真好。”

那个说：“他赵阿姨伺候的真干净。”

旁边的又说：“肖姐，你真是好福气，珊珊真够孝顺。”

另一个反驳：“哪里是她伺候的，是人家赵阿姨伺候的。”

“那还不是珊珊花钱请的。”肖母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

赵栩将肖母推到一处树荫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珊珊可有日子没回来了。”

肖母说：“她不回来更好。”

赵栩说：“你不想她？”

肖母说：“我想人家人家不想我呀，唉！”

赵栩一惊：“人家？”

肖母向她敞开了心扉。原来，肖母并不是珊珊的亲生母亲。早年，肖父在外地工作，珊珊母亲耐不住寂寞，在珊珊三岁那年和一个小帅哥私奔了。肖母因患有不孕症，结束了第一段婚姻，和肖父走在一起。肖母把珊珊当亲生孩子抚养，珊珊也很依赖这个继母。可是，随着她一天天长大，结婚生子，肖母明显感觉珊珊对自己日渐疏远，尤其她卧病在床以后，肖珊珊只是找个保姆就算了事。“唉，真是隔层肚皮差座山啊。”肖母叹道。

赵栩趁势问：“珊珊和晓峰爸爸感情好吗？”

肖母说：“感情是不错，只是珊珊太要强，什么事都得听她的，不顺着她就寻死觅活的。”

赵栩说：“珊珊也确实能力挺强的。”

肖母撇撇嘴说：“能力太强了。一个女人怎么能不知道心疼丈夫呢。”

赵栩不解：“他们不是感情很好吗？”

肖母说：“那得事事顺着她。”肖母透露了肖珊珊的一个嗜好，那就是夜夜要丈夫满足她。“天天做那事哪个男人也受不了啊，珊珊就给小峰爸爸弄药吃，后来吃药也不行了，珊珊就出去找情人，小峰爸爸是活活给气死的。”

赵栩想，杨庚是不是也走了小峰爸爸的老路？杨庚呀杨庚，你嫌我冷淡，不温柔，肖珊珊倒是热烈，温柔，可她的温柔是白给你的吗？她是要你拿命来换啊。你把命给了她，你有为女儿着想吗？你把女儿扔给我一个人，我现在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你让我怎么办啊。想到这，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她这一哭把肖母吓了一跳，忙拉着她的手问：“大妹子，你怎么了？”

赵栩好一会才止住哭泣说：“我丈夫就是爱上这样一个女人，抛弃了我和孩子。孩子听信了那个女人的挑唆，说我不会做女人她爸爸才离开我的，拆散这个家的责任全在我，女儿从此不理我，辍学去了上海。如今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一年前她爸爸刚刚有了她的音讯，可是他却死了。大姐，你说我一个女人家，可怎么办啊。”说着又哭起来。

肖母说：“你别难过，老肖有个战友在上海什么区的公安局工作，让老肖托他帮助找找。”赵栩真想给肖母跪下来磕三个响头以示感谢。

没想到肖珊珊那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却有这样一个好心肠的父亲。肖父没有说赵栩是他家的保姆，而说是他的一个亲戚，求老战友务必帮忙。如果没有赵栩和肖母的阻止，他都要亲自去上海寻找。可是偌大的上海，寻找一个外来打工妹，谈何容易。

肖父看赵栩穿着很朴素，衣服都几年前的款式，就想起来女儿珊珊有几包不穿的衣服放在这里。他觉得里面的衣服哪一件都比赵栩穿的衣服好，她们两人的身材又差不多，就拿出来让赵栩挑几件穿。赵栩本不想穿情敌淘汰的衣服，但老人一片好意，却之不恭，就象征性地翻看着。

忽然，一件灰色的毛呢裙映入赵栩的眼帘。她双手颤抖着拿起这条裙子，记忆把她带回到九年前：那一年杨庚的母亲突发中风，老家人把她送到市里的医院，老家来的五六个人就轮流吃住在杨庚的家。当时杨庚正在北京出差，母亲住院的第四天才回来。

当他和兄弟姐妹都去了医院只有赵栩一人在家打扫房间的时候，杨庚放在地上旅行箱引起赵栩的好奇心，她想看看杨庚去北京都买了些什么，就打开箱子翻看，一条当时正流行的八块瓦的灰色毛呢裙让赵栩兴奋不已。她早就想买这样一条裙子，但是不菲的价格让她望之兴叹。如今丈夫从北京给她买回来了，还是让他亲手拿给自己吧，那将是多么令人享受的时刻呀。于是赵栩将裙子原样包好，放回旅行箱。

可是等了三天，赵栩却等来了一双袜子，杨庚说是在北京给她买的！又过了三天，肖珊珊去医院探望杨庚的母亲，赵栩看到那条裙子就穿在肖珊珊的身上！赵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上前去撩起裙摆摸了摸了：没错，就是这条曾经让她自作多情的裙子。

赵栩控制了一下情绪故作镇定的问：“这条裙子真好看，在哪买的？”

肖珊珊说：“是我爱人去北京出差买的。”

“多少钱？”

“管他多少钱，我只管穿就是了。”

赵栩这时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用陶瓷做的，被杨庚那双柔软而有力的手摔在上，碎成无数块。赵栩双手捂在胸前，她真切地感到心上的裂纹那撕裂般的疼痛。命运好残酷呀，跟她开这样一个玩笑：买这条裙子的人已经不在了，它的主人把它当垃圾扔掉了，它却回到了自己手上！是的，是回到，因为自己才是它名正言顺的主人。

肖父看赵栩捧着一条灰色的裙子泪流满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说：“小赵，小赵，怎么了？”赵栩忙擦了一把眼睛，说：“这条裙子太好看了，我多少年来作梦都想有这样一条裙子，谢谢你，肖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