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天老爸的肠镜检查结果很不错，去年手术的吻合口恢复得于我这个外行人看不出有何异常。整个肠壁都很光滑，在屏幕里看，肠道内壁的颜色粉红粉红的，毛细血管均匀地铺于其中。

听着主任一边看屏幕一边和我说着肠镜所到之处的状况，我的心虽然悬着但很开心。就连主任责怪我去年没有遵医嘱给老爸做化疗，我都没有解释。

今天一早就拿着各种CT申请单带老爸去做，在等待的时候，老爸的屁股又疼了，他半跪在候诊椅上忍受着，走过去问了一句，是不是又疼了？老爸说，难受，能忍住。

很快，检查就做完了，回到病房。饿了一早上了，老爸说，先吃点儿饭，然后把止疼药吃上，打算睡一觉，昨晚因为疼痛，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

一上午，老爸迷迷糊糊地睡着，我也无事，就在旁边刷着视频。

中午，我和老妈吃午饭时，老爸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我无事想去办公室找医生看看老爸昨天的化验结果，却看到了CT结果——右肺占位，肝脏转移瘤，盆腔多处肿大淋巴结……听着医生说，现在老爸的痛属于癌性疼痛，除了止疼没有什么好办法。医生说的我听懂了，却想我从未听过这些话。我哭了，强忍着也没能忍住。医生建议我下午再找CT室主任帮忙过一下片子。本想着晚点儿去，但在病房已经呆不下去了，因为看见老爸很舒服的睡着我还是忍不住会哭。借口说诊室有事，和老妈打了招呼就走了。

坐在CT室门口等主任，一个小时，泪湿了好几遍。终于看见主任了，和他说了情况，他带我到阅片室，把片子一张一张地看，把报告读了又读，又在电脑里看了动态显像。他给我讲了很多，最后告诉我扩散的癌肿是在直肠和骶骨之间，而且是多发。我明白了，不是老爸说不清楚到底哪儿疼，是因为癌肿已经多处扩散侵及神经。

从CT室出来，回到诊室，假装忙一些可做可不做的事情，假装没有事，却被同事看出了异样。她问我，姐，叔叔的结果咋样？我先说，还好。她又说，咋感觉你不开心呢？她走到我身边，我抬眼看了看她，摇摇头说，结果不好。她一下搂住我，我哇的一下就哭出声了，她陪我一起。本想忍到回家再大哭的，却被同事的举动弄得破了防。哭了一会儿，好点儿了。

在和妹妹、表妹的群里说了，检查结果和医生的建议，还说了已经预约了周五肿瘤医院的专家号。因为不想多说话了，感觉好累，人整个都是虚脱的状态，无力，连呼吸都觉得费力。拿起一瓶快过期的“红牛”，干了，希望恢复一些体力。

原本定了明天在腰麻下切除肠道里一个不大的结节，顺便处理一下老爸的痔疮。CT报告一出来，医生说，别急着手术了，老爸现在的疼痛根本不是结节和痔疮的问题，手术做了解决不了疼痛，还增加老爸的痛苦。最后，几个医生和主任会诊后决定取消手术。我当然是明白的，但我不知道怎么和老爸说，老爸一直以为做了手术，他的屁股就不会再疼了。

我甚至都想着和他说，手术室因为疫情封闭了，做不了手术了。主治医生觉得不靠谱，后来只有把所有“罪责”怪到腰椎间盘突出上。可老爸又担心那个结节不做会长大，到时候再做手术肛门就保不住了。我和他打着保票说，一定不会长大的，可连我都知道三岁小孩都不行，只有十个月就长出来花生豆大小的结节，又怎么不会长大。看我不耐烦了，老爸不再坚持。这次我告诉他，后天我会去肿瘤医院找医生看看。

四点多的时候，老爸醒着，止疼药的缘故，没有疼痛，老爸也能表情平静地和我聊会儿天，偶尔还会笑一笑。我好想多陪他一会儿，可又怕我忍不住会哭。和爸妈吃过晚饭，就收拾回家了。

回到家，妹妹、表妹和姑姑的电话都打过来，不想说，却不得不反复地说了三遍，哭了一场又一场。本来已经下了决心，这次只要是肿瘤医院的医生也建议做化疗，我就准备给老爸化疗，结果她们三人都很强烈的反对，我也知道老爸的身体可能经不住折腾，可我又怕失去了干预的时机。

我又怕做了化疗老爸的身体吃不消，我又怕不做化疗放任癌细胞疯狂地侵蚀老爸的身体……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好难，好难……

不能再哭了，眼睛已经哭得太肿了，要不明天老爸会察觉。

不能再哭了，鼻子已经擤得太疼了，要不鼻子会破的，老爸还是会察觉。

真的不能再哭了，头已经有点儿晕了，心也慌了，再说也太晚了，该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去肿瘤医院看医生。

真的不能再哭了，很晚了，可我怎能忍得住……

和老爸说起小时候和他一起捉蜻蜓的回忆，央求他今年夏天再给我做一个蜻蜓网，然后陪我去捉蜻蜓，老爸答应了。希望他能守约……

看见姑姑表妹一家照的全家福，很好看。答应老爸，今年要和老爸老妈还有妹妹一家也去照一套全家福。希望我也能守约……

今晚的风儿好大，那种声音让我感到害怕，可能是因为老爸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