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朋友,你可知苍茫夜色中、那片广袤的星空万千恒星汇聚,微茫的星光也许不过是他们爆炸前的余晕?你可知西王母所居、魏巍昆仑,也许早已化为月表尘土一杯?你可知羲和的驭车自扶桑起、归于崦嵫,世间万物得以沐浴九阳的光辉?你可知,夜空是永不磨灭的丰碑,镌下了独属于华夏族的浪漫和神秘?在中国人眼中的夜空,星星是会说话的。
几千年、也或许是几万年前,当华夏范围内的第一个“人类”将目光投向星空、并开始思考,在一定意义上便开启了中国天文观测的元年。从那以后,这门古学科开始缓慢发展,并伴随着文字的产生开始从语言交流转向文字记录。这些“天象”或被镌于龟甲、兽骨、金属器具、石壁等坚硬载体表面,或被书于简牍、丝帛、纸张等便携物品之上。像日食、月相、彗星、流星及星官(和西方的星座类似)的相犯、相掩,都有大量典籍加以文字记录,著名的有汉代《天文志》《史记·天官书》《淮南子》、春秋战国《左传》《诗经》等。
不同于西方的天文学,中国的古天文似乎更重视天文现象,并和地球的气候加以联系,形成了一套套逻辑严密的古历法,用于指导农业、社会活动,其中最准确的就有郭守敬的《授时历》。可以说,中国的天文和历法从来都是一体的。而为了区分夜空中乱麻般的星星,古人经过几千年的归纳,终于把星空给捋顺了:总计两百多个星官,遍布黄河流域能观测到的浩瀚夜空,其中我们熟息的就有二十八宿和三垣。这便是中国古天文重视现象的实状。
星星是会说话,在几千年来的古人眼中,他们体现的是“天”的意志。《史记》有记载:战国秦庄襄王在位年间,三见彗星行与恒宇,而秦始皇在位年间,彗星回归次数更是达到四次之多,这一异象与书中老子“霸王出”的判断呼应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太史公心中对王“受命于天”的认可,这点在后文亦可验证:王霸之象,“自蚩尤以来,未尝若斯也”。除此外的“荧惑守心”更是古代君臣避之不及的天象。无论中西方,对于行踪诡秘的火星,都有着些许忌惮:古西方认为它代表着战乱,在古中国亦定其为灾星,而“荧惑守心”就是指火星和心宿相侵的现象。在古人看来,“荧惑守心”意味着君臣政务有失,而上天借这一天象指示将对人间降下灾害。历史上宋景公、秦始皇在位年间皆出现过荧惑守心的天象,结果却并不一致,从这一点来讲,“天灾”确实有威慑力,但需配合“人祸”才能发挥作用:若庙堂上是明君贤臣,百姓安居乐业,即便有这等天象,自然也会无灾而解;反之,天象便可能是臣子“清君侧”、帝王“罪已昭”的由头。对于统治者尚且如此,那些淳朴的百姓对“天象”的反应自然可见一斑。
星星是会说话的,当头顶的光辉撒向了人间,那片冰冷星空便开始孕育无言的生命。在我小时候,每逢月色明朗的夏夜,总喜欢搬挑木椅和父亲一起坐在夜色里乘凉。在那个时候,父亲总是会在星空中寻找一簇微弱的星团,然后告诉我和弟弟那是“张家七姊妹星”,于是从那天起,那团星星在我眼中便有了变化,仿佛父辈的七八个兄弟姐们和那团微弱的星光联系在一块了。即便如今知晓那团名为“七姊妹”的昴星团和“张氏”并没有任何关系,但那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早已挥之不去;除了昴星团,父亲还常向我们提“张果老砍梭罗树”的故事:和吴刚伐桂的故事类似,只是砍的树不同,而且貌似吴刚更理智一点:毕竟他哪能学张果老躺在斧痕里睡觉,欲借此阻止树木斧口的还原却最终被困?而直至如今,我还在想张果老是否还困在那颗树下。像这种神奇的故事,老一辈人讲得很多,书上学到的更多,有文曲星下凡、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牛郎织女,也有孙悟空口中的“老倌”太白金星,还有东西南北二十八星宿、龙雀虎龟四象……《诗经·绸缪》以星代人,“今夕何夕,见此璨者”,对所怀之人的思念直白而有力;辛弃疾则以星喻飞红,“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生动无匹;诗仙李白一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更是搔到了后世无数人的痒处。清冷而浩瀚的星空,离世间的距离这么遥远,在中国人眼中,却不少人间半分烟火气。
曾经有位文人有言,比起炙热的太阳,国人更亲近光彩柔和的月亮,在于后者有母性的特质。我觉得这话说得很有意思。而在数十次和夜空无言交流之后,我甚至会觉得整片夜空其实就是一位温柔的母亲:无言而又无所不包。古人与星空的对话,借助神话和文学延续至今,于是乎,在中国人眼中、那片无垠的幽蓝色空间里,承载的早已不是因聚变而燃烧着的星团,而是另一个人间:有悲欢、有低崇、有圆满、也有缺憾;夜色升腾,青龙腾起与于天之上,朱雀欲翔于南宇之滨,玄鼋伏身西天,白虎卧首北空,中天之上,勾陈麒麟俯瞰人间……这样一幅生动的星空卷轴,怎能不令人痴迷。
月何曾盈亏,视角不同所至;恰如人生风雨晴,回首方自明。天文,何尝不是人文。星星,是会说话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