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夜凉如水。
清冷月辉透过雕栏玉砌,映上掌心杯盏,恍惚浸透一丝寒意。
"大王,夜深了,该歇息了。"
轻柔嗓音自内殿传出,宛若莺啼却又染上丝慵懒,压紧掌下信笺,攥拳间青筋隐现,闭目,仰首一口清酒饮下,满腔苦涩。
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内室之人从重重轻帐中探出身形,墨发飘飘,肤光皎皎,袅袅婷婷间自是绰约风姿。
"深夜饮酒,最是伤身,大王不若先行歇息,明日再饮个痛快?"
眼眸半阖,眼前人低眉垂目跪坐身侧,温婉娴静一如初见。
金戈铁马,婀娜身姿,饿殍遍野,冒死进谏轮番现于眼前,喉内一阵干涩。
"无妨,再添些罢。"
料是酒意作祟,启唇间带了些许暗哑。身侧之人颌首称诺不多时,便携了玉壶款款而来,皓腕翻转,水声渐起,倒似煮茶时般行云流水。
"再为孤舞一曲,可好?"
"诺"
莲步轻移至屏前的身影,略一低首,舞步渐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颦笑间风情万种。
"大王,婉儿美么?"
"王上,小不忍则乱大谋,勿耽美色啊。"
"大王,婉儿此生只愿为您而舞。"
"报——八百里加急,南军率十万精兵攻城,将军不敌,南城破。"
喉间略紧,踌躇几许仍是开了口。
"婉儿,南朝国君有函,听闻你舞跳得甚好,邀你至南都小住几日,你且先行,几日后孤便去接你,可好?"
起舞之人闻言脸色骤然发白,粉嫩的唇霎时失了血色,身形渐至虚无,凉风习习间似要乘风而去,心下微惊,踉跄起身。
"啪嗒——"
玉壶坠地声清脆,骤然转醒,从案几间支起身子,略带迷蒙地看着面前一室狼藉,清辉仍在,月下之人却失了踪迹。烈酒入喉,垂首间一阵低咳。是了,那心上之人,早已被自己亲手遣送到南国君身侧,听闻那夜一舞倾城,宴客皆醉,南国君甚喜。
次日,封妃,进主长乐宫。
长乐未央,真真极好。
垂眸,握拳,指尖入肉,晕开一地血色。
"呜——"
闷重的号角声映入耳中,那一地血色顷刻间化为虚影,瞬间睁开眸子,眼眶内干涩得有些难受。
"大哥,大军已集结完毕,只待大哥一声令下,便可踏破南都,为嫂子报仇!"
眼前的少年目眦欲裂,瞳孔中映射出另一双同样霎时血红的眸子。按住胸口似带温热的手帕,梦中人的音容笑貌好似仍现眼前,疾步踏出营帐。
五更,天隐隐泛白,思绪一时恍惚。
婉儿终究没有受辱,带着清白离开,可我却宁愿她将那曲舞完,哪怕长乐未央,好歹她尚……
咬紧牙关,强压下喉中一抹腥咸,翻身上马,剑指南都。
"杀敌赏,后退斩,将士们,跟我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