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李铁山有项绝活——能把冻梨钉进铝盆补窟窿。此刻他正坐在动迁房飘窗上,对着我直播手机的镜头表演这门手艺。八十岁的老人突然抽搐着倒下,铝盆摔在地上发出暮鼓般的回响。
1990年的产房外,我爸李建军被警察追得满医院跑。他刚在录像厅看完《英雄本色》,风衣里别着三把水果刀就冲来接生。护士抱着皱巴巴的我出来时,这个铁西十三太保老大正缩在废弃炼钢炉里发抖,军大衣沾满铁锈。
"这叫热胀冷缩原理。"爷爷用冻梨堵住铝盆最后个漏洞,浑浊的眼球突然泛起奇异光彩,"五八年大炼钢铁那会儿,咱村三十七个铝盆全熔了..."
我调整着直播补光灯,看着在线人数从37跌到12。爷爷突然剧烈颤抖,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攥住那个修补过十七次的铝盆。弹幕飘过"碰瓷新套路",而我知道这是五十年前炼钢时落下的癫痫后遗症。
我爸就是在这样的寒夜里出生的。1950年的东北农村,李铁山把最后块冻梨塞进怀孕妻子嘴里,扛着铁锹冲向结冰的河床。他坚信多挖一方土,社会主义就早来一天。集体化浪潮中,他带领村民用三个月建起十米高的钢铁洪炉,却在开炉时被飞溅的铁水烫伤右眼。
"后来呢?"我擦掉铝盆上的冰碴,爷爷的独眼突然黯淡:"炉子炼出的全是废渣,公社奖励的搪瓷缸装了二十年苞米酒。"
2002年我出生那晚,爷爷非要上房补漏。他总说"李家人脊梁骨不能弯",却在听见我第一声啼哭时脚底打滑。脑外伤让他左手永远蜷成铁钩状,倒是方便挂拐杖。
"这叫智能制造。"我在高铁上调试直播设备,冻梨在液氮罐里泛起白霜。列车驶过锈迹斑斑的钢厂遗址时,背包里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爷爷的铝盆里藏着枚生锈的三等功奖章,背面刻着"奖给大炼钢铁先进分子"。
我爸在视频那头啃着烤鸡架笑出眼泪:"你爷要是知道奖章换不来二斤猪肉,准得把珠江桥炸了重建。"背景里收废品的喇叭声与二十年前钢厂汽笛重叠,我看见他身后的"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示范基地"牌匾正在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