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缓缓地驱赶着流云,像是马夫挥着马鞭驱赶大群的骏马。突然,像是有人在马群中放了一把火,燃烧的骏马被火把追赶,整个天幕也渐渐被夕阳染得鲜红。
夕阳点燃了天空,也点燃了树林。
那些扭曲向上的枝桠像是太阳虔诚的教徒,它们的手臂接受了神的恩赐,被镀上一层浅金。太阳就是有这这种魔力,能把一切都打上自己的标签,也不在意被它打了标签的一切,是不是对这种行为反感。
阿源躺在吊床上,看着这些变化。他喜欢傍晚的云霞,想知道那触不可及的九霄有些什么,那驱赶燃烧马群的马夫又是什么模样。他在脑中幻想着它们的对话,它们的性格,它们的故事,是不是就像曾经听说过的那些故事一样。
“阿源,你又在这做白日梦了。”我出声喊他,打断了他的思路,我旁边还跟着一个矮矮的蘑菇头。是我跟阿源的好朋友,叫阿速。
“说得好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阿源翻了翻白眼,心里想的还是天上燃烧的骏马,“阿河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过来?”
“要不是要过来叫你个傻逼,我们都已经开始啃猪脚了。但是没办法,我们两个就是重义气。兄弟,义薄云天你懂吗。阿河这种叫什么?表面兄弟!”阿速贱贱的笑着,“所以你要快点下来不,再不回去,猪脚怕是被张运河啃完了哦。”阿速说话总是拖着长长的尾音,听着喜感十足。
“行了,饭要是做好了你最好是会过来叫我。”阿源起身,从吊床上跳了下去,“兄弟,跟我走,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去哪?”我皱着眉,语气里透露着不耐烦,“饭是真的好了,我都饿死了,赶紧回去,懒得跟你跑来跑去。”我摸了摸肚子,说完就掉头往村里的方向走。
“新的吊床啊!”
“又新的吊床,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村子附近稍微大点的树都被你摧残差不多了,就当我求求你为它们想想,你不放过我们也放过它们好不好。”阿速对他说的也没什么兴趣,跟着我往村子里走去。
“不用管他,他自己会跟上来的。”我对阿速说道。
阿源看了看傍晚的余晖,从树上跳下,向我们跑来,脑海里的故事也划上句点。
这火红的云霞就像它燃烧白云一般,被夜幕给燃烧殆尽。
制作吊床是阿源的乐趣之一,在高高的树上用树藤制作床网,躺在上面摇摇晃晃的,就好像真的浮在云端里一般。
我理解不了村子里最年轻最优秀的猎人竟然喜欢这种事,总说他这样没有半点年轻人的生气,像是垂暮的老人。
“人生不过百年,辛苦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我老时也能制作一张舒服的吊床,躺在上面吹着叶笛看云卷云舒,对我来说就够了。”阿源说这话时正在磨着他的猎刀,眼里透着希冀。
我不以为然。
阿河他家每个月都会炖一次猪脚,到了那天我跟阿源还有阿速总是去他家蹭饭。有一次炖猪脚的那天阿源还在外边狩猎,没有回来,阿河就没煮那么多饭,结果到了饭点,阿源一身泥垢的走进院子,背上扛着猎物,家都没回的就跑来阿河家。我们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他双眉一抬,嘴角一提,露出了个猥琐的笑容,“兄弟,我要吃十碗!”他说这话的时候把最后两个字拉得特别长,就像阿速一样。
阿河家坐落于村子的西北角,院子里有一棵很多年的李子树,这棵树下有着三张制作粗糙不大的吊床,本来是四张的,但是有一张因为曾经同时躺了两个人,承重的树枝被压坏了。阿河的爹妈都非常的亲切,从不对我们发火,还会做好吃的猪脚,所以我们十岁前常常在他家院子里玩耍,一玩就是两三天的不回家。后来我们四人做了结拜兄弟,认了阿河的爹做义父。阿河做大,阿源为次,阿速为三,我排第四。
义父不是村里的猎户,以前是江南的茶商,后来生意出了乱子,被仇家追债。路过我们村子时,就在我们这儿落了脚。义父不会打猎,但是会很多东西,阿源的吊床,我们几人的字,都是义父教的。
义父说江南可好玩了,有戏子,有茶楼,有糖人儿。那边的孩子不用打猎,他们上学堂,读书抚琴下棋,可以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当官了就不用打猎,做粗活,还可以赚很多的钱,过很好的日子。
“什么是很好的日子?”我问义父。
“就是每顿都可以吃吃不完的炖猪脚。”义父笑了笑。
“我想当官!”我啃着手里猪脚,傻乎乎的说。
“那以后你去当官,请我们吃猪脚。”阿速埋头苦吃。
“我也想当官。”阿源放下了筷子。
“你当官干嘛,你可是我们村未来最优秀的猎人!”阿速往碗里添饭,“熊血淬骨,熊胆强身,就算放在外面,那也是独一份!”
“但我不想打猎,也不想见血。我不想洗熊王血,也不想吃熊王胆。”阿源哭丧着脸,“但是我没得选啊。”
“我倒是想学打猎,但我爹又不会。”阿河打了个饱嗝,叹了口气,“我也没得选。”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义父往阿河碗里又夹了个猪脚。
“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做的事,未必要为官,打猎。但是你们的选择,太少了。”义父摇了摇头,“阿源要是在江南出生,一定有出息。阿河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长大后若是离开了这个村子,爹教你的那些都是派得上大用处的。”
“阿源现在也挺出息的,我也不想离开这村子,我觉得他这样挺好,我想跟兄弟们在一起。”
“哈哈,是啊。来,你们四兄弟多吃点!留到下一顿就不好吃了。”
“对了,明天我们三兄弟一块儿去打猎吧,再带上阿河。”阿源想了想,“有我们三个在,也出不了什么事。”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但如果你们非要带,也不是不可以。”阿河撅着嘴,但是眼底的兴奋完全隐藏不住。
“那你们可要注意安全,阿河,你小子加把劲,爹在家等着你凯旋归来。”
“有我在还能出什么事儿,义父你就等着阿河逮个大猎物回来!”阿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兴致勃勃,“明早寅时,村头集合,带好三天的干粮,不准迟到!”
寅时?卯时人能到齐就不错了,我在心里想着着。刚刚不还说自己不想打猎吗?现在就组织狩猎了?口是心非!想到此处,我不禁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