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记录过去的零星记忆。
老家的村旁有一个烧制红砖的窑厂,其实,这个窑厂远远比我们村子大。人们都说是方圆百里最大的窑厂,当然这里的烟筒也是最高的。小时候都习惯于住姥姥家,我的姥姥家距我家直线距离也就将近3公里的路程,可中间有一条子牙河相隔,雨季里河水较深不能趟水过河,需要沿着河岸绕到留各庄大桥才能到河对岸。每次住姥姥家想家的时候,大人们都忙于农活,很少有时间送我的,舅妈总是不放心的提醒我说:你看见那个大烟筒了吗,你就沿着河,过了桥,冲着大烟筒方向走就找到家了。我也是望着那熟悉的有时会冒着黑烟的大烟筒,都能自个返回家。于是,这个大烟筒在舅妈的一次次提醒下,成为我记事以来最早的家的记忆。
听父亲讲,当时为了建这个窑厂,每家每户的把自家能扒的砖都奉献出来了(当时还都是土坯房),所有劳力也都出工出力,才建起来的,实属来之不易。
因为窑地离得近,人们习惯了用我们村名来称呼这个窑厂,又因为是县域内第一个砖厂,家家户户盖房子都要到这个砖厂拉砖,于是,用我们村的名字在方圆百里几乎是家喻户晓。于是,车来车往,来这里拉砖的车辆络绎不绝,于是各种各样的运输工具也就看的多了,比如骆驼拉的大车,各种各样的拖拉机,汽车等等,就因为有这个窑厂,就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要是当时有的,我们在这里都可以看到,我也曾为村边有这个窑厂自豪了好些年。
小时候经常去窑地玩,这个窑地当时有三个我们村大小,功能区域划分的很清楚,最东面是生活区:宿舍,食堂,洗澡堂子等;挨着生活区的是两个池塘,里面种有藕,夏季里荷花与藕叶相间,甚是好看,水里有鱼虾,这里自然是儿时去的最多的地方。池塘西边和砖窑四周是晾晒砖坯子的地方,机器砖生产车间在窑的西边上,那里是土堆集中的地方,高高的土堆堆积如山,是小时候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记得,出砖的土,最初完全是靠人工的运输的,记忆里那些强壮的好劳力们,肩挑手推,就是靠小推车把土从大坑里挖来,推向那高高的土堆上。因为人多,那阵势,很是壮观。再后来,有了轱辘馬(当时就这么叫),也就是从深深的窑坑子里到高高的的土堆顶铺上两条铁轨,一节节装土的小车厢连接起来,靠高顶处的电机卷动油丝绳来牵引车厢;再后来,有了推土机。人们慢慢才从体力透支的劳作中慢慢解放了出来。
最初的砖坯是完全人工扣出来的,需要提前把土用水浸着,泡透,直至湿软适宜用木制的砖坯模子,一块块的抠出来再去晾晒,这种手工砖,价钱会贵一些,但质量好,尺寸统一。后来有了机砖生产线,但手工砖也还是盛行了好些年。
机器砖也有其独特的工艺,坯子的泥土里已经按照比例搀入了煤面,烧制过程中,可以内燃。内燃砖里有空隙,可减轻成品砖重量,增强承载能力,又内外同烧,烧制时间大大缩短。
机器砖的生产线一开,整个窑厂就热闹起来了,从填土,填煤,加水,搅拌,生产,主要的还是要及时拉走这些砖坯子去晾晒,需要的人工可想而知,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很是忙碌。
农活稍稍清闲,不论男女老少,人们多去加入到拉坯儿的队伍里,因为大人们都在窑地忙活,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就时常跟随着,见证了那段时光。
砖的烧制过程更是讲究,火太大了,会成为瘤钢砖,尽管硬度高但易碎,而且不规则;火太小,容易风化,使用寿命短。听专业的人讲,盖楼的需要火候略小的,不易碎。所以,窑顶有密密麻麻的加煤窑眼,负责烧火的师傅们根据不同情况,在不同的窑眼里填放着不同数量的煤。夏季里烧窑的可辛苦了,因为他们是在火炉的上面作业的。
我是69年生人,是望着这个建于70年代初,50余米高的大烟筒——老家标志性建筑,从孩提走到中年的。小时候下洼打草打菜时,望着大烟筒,就不会迷路;田地里收拾的干净后,就去窑地里搂遮盖砖坯子的苇薄掉落的苇草,或是捡拾杨树叶做柴禾;寒冬腊月,还去停火的窑洞里或是清理出的炉灰里捡拾未烧尽的煤渣儿。炎炎夏日,小伙伴们就到窑坑里洗澡,游泳,打水仗。(那时窑坑里的水不深,为了取土,常年抽水,只有雨季里才会水多些。现在的孩子们不会这样了,大人们也不让去,想起来危险!)总觉得自己似乎离不开这片窑地,后来参加了工作,进了城,每逢周末回家看老人,老远望见那个高大的黑烟筒,就觉得倍感亲切。
2014年的年底,这个窑厂被停止了生产,这个老家高大的标志性建筑于2015年7月19日那天拆除消失。这个窑厂——一个时代的产物,已经成为了过去,成为了历史,慢慢会在人们的记忆里彻底消失。
现在这片窑地已经是一片建筑精美的小区。昔日曾经的窑地,已经完全没有了过去的痕迹,只有那窑坑子水波粼粼,似乎要把那段时光淹没,轻轻告诉人们: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