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不是一只狗。
大黄是我的初中同学,小眼睛,很小的眼睛。胆子也小,在初一开学不几天,就奠定了他是众多男生小弟的命运。当然了,大黄成绩也不好,但是为人热情活泼,幽默搞笑。
大黄的老大是我的发小,一个有点帅的胖子,因为家里有点小钱,再加上比较霸道,便拉帮结伙,凑了一堆狐朋狗友,还取了个组合名,叫做CK,没错,就是那个内裤品牌。
大黄总是帮他们跑腿,背逃课的黑锅,或者打架。按理说这种地位的人会胆小懦弱,畏畏缩缩。但是大黄没有,他还是每天都龇个牙,调戏女同学,和老师贫嘴。
对了,大黄本名不叫大黄的,他姓李,不太熟的人就叫他李大黄。以至于新朋友以为那就是他的名字,还跑来问我们为什么大黄的父母对他这么随意。
大黄这个外号,是有缘由的。在我们读初二的时候,有一天,大黄被一群初一的小崽子堵在厕所里揍了一顿,原因大概是他们认为大黄这种跟在大哥后面的小弟有什么资格装逼?我也不知道,但是大黄是偶尔装逼的,这只是他的生活方式而已。
大黄鼻青脸肿地回来找小卢(就是我的发小),小卢看到他的伤势很生气,就像自己的狗被别人踹了一脚。 于是他召集CK成员,把那群小崽子也堵在了厕所一顿揍,在战争结束的时候,小卢像电影里的黑帮老大一样地回头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或许是因为“大黄”这个名字比较适合大黄土黄色的肤色,又或许是因为只有土狗才会叫“大黄”,总之,这个名字总算来了,跟着所有人的青春,一起来了。
大黄的家境和我们大多数都一样,普通家庭。可是他妈妈对他很严格,在2011年那时候居然每个月给他20块!而且更可怕的是,大黄居然还能攒下私房钱!
大黄攒钱的办法有很多种。 比如不买水,多渴都不会买,每天中午和晚上回家都会抱着水桶牛饮。 比如收废品,说是收还不如说是要,反正我们一天不要的纸和瓶子都很多,与其扔掉还不如给他。在这方面,我一直小心翼翼,我害怕因为我给他废品的态度不好会让他自卑。每当看到同学把瓶子扔给他我心都会揪一下,每当我同桌把纸丢给他时我都会提醒她注意态度。
因为钱不多,所以他当然也不大方,平时从他手里是要不出一点东西的。 有一次,我们班主任过生日,班长为了表示孝心,提出了每人收二十块钱的想法,一时间班级里好多人哀声哀悼,还有几个打死不交。可是大黄什么话都没说,痛快地交了钱,我们都很惊讶,过了很久才知道,那是他自己攒的,攒了一个月。
大黄做小弟做了整整三年,在考高中时,他战战兢兢地问小卢:你学理科吧?小卢给予肯定回答,大黄乐不可吱:我就知道,我学文科!
开学的时候,就在他以为他终于摆脱了小卢的魔抓然后可以自成一派开始大装特装的时候,小卢出现了,并且再次和他一个班。后来听小卢说,当时大黄看到他的时候,脸色都是灰色的。
大黄当然也是有爱情的。他的爱情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开在青春里,也死在青春里。
大黄一直喜欢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女生,到现在为止,也在喜欢。他的眼光其实算起来也不错,那个姑娘符合大多数青春期男生的审美。1.75,模特身高,相貌有些像章子怡,性格比起我们这些满嘴脏话黄段子的女生来说,当然算是文静。
高中三年,大黄一直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对那姑娘好。每天一杯豆浆,两个包子,一开始是只给她,后来他头脑不知怎么开窍了,也给那姑娘两个好朋友送。
在送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记得我还骂他重色轻友,还质问他,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带一份,他当然没有理会我的质问,也当然没给我带一份。
你以为只是送早餐就错了,大黄知道那姑娘喜欢看小说,于是买了很多,一本一本的借给那姑娘;大黄他们班每次集体包饺子,他都会死皮赖脸的打包一盒,给那姑娘送去;那姑娘住校,每次放月假都是在早上,不论冬天的早上多冷,大黄都会骑着自行车来接她回家。
这样的讨好,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何况那姑娘也不傻。但是那姑娘从来也没给过表示,就像大黄从未表白过一样。
我也试过去打探那姑娘口风,在她把桌洞里积攒好几天的豆浆扔进垃圾桶时,在她拿着小说抱怨不好看时,在她和别人谈恋爱却依然指使大黄为她当牛做马时。可人家从未给过我正面回答,无论我是挖苦还是质问,人家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后来我才发现,那姑娘并不是只和大黄打太极,其他爱慕她的男生也都一样,被她晾着,时不时给个回馈,让他们甘愿为她肝脑涂地,无怨无悔。
其实大黄心里也清楚明白,他和那姑娘是不可能的。可是爱情这种东西,谁又能有个准头,不被爱情牵着鼻子走呢。
高中毕业后,我们一群狐朋狗友聚会,在KTV里玩转盘,十来个人,都三三俩俩拉帮结派,只有大黄孤军奋战。
在大冒险游戏中,我们怂恿他给那姑娘打电话告白,不然就连喝三杯,在谁都以为他会选择喝酒的时候,他拿起了电话,认真的拨了过去。
霎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摒住呼吸。
一声,两声,三声,在第四声的时候,电话终于接了。
"喂?有事吗?"
"没事,那个那个,你在家啊?"
"嗯。"
"那个那个,我想说,那个。"
"什么啊?"
"我我,我,我喜欢你。"
长久的寂静,只能听见房间里的呼吸,以及不怀好意的窃笑。
"你喝多了吧?"
"没有,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哦,那我挂了。"
接下来是一堆人的哄笑和觥筹交错的欢愉。我很久之后也还能想起,大黄当时的表情。像是,大梦初醒。
后来,大黄去了湖南,还答应我们回来给我们带十斤小龙虾。那姑娘去了一个三线城市,还和之前的男朋友和好了。
我不知道他和那姑娘还有没有联系,就像我不知道,那晚我们喝完酒回家后,他有没有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