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章亚若在养母许秀鸾的抚养下长成了大家闺秀,在寿县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她十一岁时,生母杜鹃给她生了一个小弟弟,这一次他们亲自抚养着这个孩子,杜鹃付出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凡事亲力亲为,对于小芙儿的愧疚她全都补在了儿子身上,这个小男孩出生时毛发就很旺盛,脑袋又生的大,小名只取了一个“毛豆”,后来毛豆得了怪病,他的脑袋越来越大,四肢越来越细,只有一层皮附在上面。饭量很少,肚子却没见小,鼓鼓的、黄亮黄亮的,有时杜鹃甚至能看清儿子的内脏。益安夫妇抱着儿子看遍了有名的中医、西医,江湖郎中更是数不清。老家的秀鸾同样着急,这是章家的子孙,她是长媳,应当给予关心。小毛豆躺在妈妈的怀里,他吃了一碗稀粥,这是平时一天的饭量,他胃口出奇的好,肚子也渐渐小了,摸上去还有脓水浮出来,杜鹃天真的以为儿子要好了。她抱着孩子睡着了,她太累了,连毛豆死前的那声姆妈都没听见,那声像蚊子一般的童音。毛豆死了,肚子上的皮瘪了下去,屁股下边一摊稀黄的排泄物,四肢浮肿着,像是一具泡发的人体标本。杜鹃整个人都傻了,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碗稀粥害死了毛豆,那粥是她亲手喂下去的啊。章益安无力的倒在床边,痛哭着他死去的儿子,他该责怪杜鹃吗?他知道杜鹃此时比自己更难受。杜鹃毫无责任吗?不!他恨杜鹃,更恨自己纵容这个女人,送走了女儿,现在又害死了儿子。
他们处理完了毛豆的丧事,晚上歇在了老家,与杜鹃分房睡。二月间的天气,乍暖还寒,仆人只给他备了一床薄被,正是手脚发凉的时候,门开了,脚心处多了一个暖烘烘的东西,是个汤婆子。薄被上又多了一层棉褥。他瞧着那个背影,那是秀鸾,她的步子走得很轻,很稳,她怕惊醒了他。益安看着秀鸾离去,想着她的背影,他第一次发现了秀鸾的好。那时候,益安在寿县呆了很久,在接触中,他觉得秀鸾是个不错的女子,和杜鹃完全不同,杜鹃比他小,是个处处要人哄,事事要人恭的妹妹,快人快语,娇嗔嘻怒;秀鸾则是温柔贤淑的大姐,不善言语,面对自己常常会害羞脸红,那时的她很讨人喜欢。
杜鹃知道章益安对自己是早已异如往昔,她想挽回丈夫的心,却是乏于应付。她又怀孕了,还是一个男孩,名为章秋生,她像是掉了魂一般,只是看着嬷嬷抚弄自己的孩子,她一抱起秋生就会想起死去的毛豆,她怕秋生也会离她而去。章亚若这时已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了,复杂的身世,使她与生母杜鹃不再亲近,有时两人碰面,章亚若硬着头皮,快步走过她的身旁,连句话都不给她,她在逃避,逃避这个女人,她的亲生母亲。
1934年,秀鸾的宝贝女儿已经读完了私塾,小芙儿甚是聪敏,秀鸾想着让她到上海去继续读书,她想着益安在上海居住,女儿的生活方面都会方便一些,她立马写了信询问丈夫的意见,没想到丈夫回信大为赞赏她的行为。章亚若就这样独身一人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亚若舍不得母亲,舍不得和蔼的长辈们,舍不得章家大院,在车厢小小的窗口上向外望去,她自言自语道:别了,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