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们
辉狼狈的站在我的旁边,哭了,一个一米八大个子的男生,哭的一塌糊涂,眼泪碾过脸上的抓痕,和着鲜红的血液,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我实在受不了了,他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辉和洋洋是我们画室的一对美好的情侣,为什么说是美好,不只是指两个人般配的外表与才华,更是每天散发出来的那股子甜腻。
他们是一个城市的,再来画室之前,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洋洋是从小学习美术,经过长时间的专业训练,在美术方面,她很优秀。
而辉虽然是半路出家,但美术水平竟只与洋洋稍稍差一点,当时我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吧。
高三时,所有学美术的艺术生,都要去画室集训半年,然后便迎接我们的第一轮高考,美术专业考试,而我们,当年便是这艺考洪流中的一员。
当时集训刚开始的时候,我因为一些学校里的事情耽误了一周才去,我提着大包小包背着画板颜料箱,去画室的管理员处交够了半年的各种费用,默默地走进画室,画室不大,是由平常的民房改的,松节油和铅粉的气味在空气中交织混合,我喜欢这股味道,让我感到熟悉与心安。
当时画室正在上课,我望着这一屋子来自于五湖四海的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他们每个人都是因为梦想,因为对进入更高的艺术殿堂学习的渴望,而来到了北京这个拥挤的三室一厅进行学习。而我,更是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本来不充裕的家庭供我来这个画室已是不易,我不能,也不可以有别的心思去做别的。
“新来的吧!”这是辉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恩。”我回了一句,注意到他左手边的一个特别可爱的姑娘也在看着我。
“我旁边这里还有个地方,你坐着画吧。”辉很热情,一看就是那种阳光的大男孩,我看了看他指的位置,偏侧的位置,还好。一般在头像写生的时候,最好的位置在人脸的四分之三侧,这个位置画出来的头像最形象,最容易刻画神情与细节,当然,也最难占到。
那个姑娘便在那个位置。
我坐在辉右手边的那个空位,拿出画板准备先练练手,偷偷地瞄了一眼他们的画,画的真心不错。
“这是我女朋友。”辉主动的介绍:“她叫洋洋。”
我看了眼那个姑娘,很可爱,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扑腾扑腾的眨着,一股子机灵,和辉这种阳光大男孩很搭。
“你好。”我微笑这打了声招呼。
“你好。”她也笑着会了我。
这个时候,我真的无法想到她是那样的一个性格。
辉对她很好,那一天我就看出来了。如果洋洋在画画不跟他讲话的话,辉从来不会去打扰她,他会默不作声的帮他削好铅笔,帮她加喝快喝完了的热水,甚至在画画途中洋洋说想吃零食的时候,他会立刻放下画板去把手洗干净,然后喂洋洋吃。
这些事绝不是一次两次,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洋洋身上。但这说不通啊。我默默地看了眼辉的画,形准黑白灰明确,要细节有细节,要神情有神情,典型的高手,完全不像一个只顾儿女情长一门心思恋爱的人画的画。
这可能就是有天赋吧,我心想。
实话我对这种人是嫉妒的。
直到我来到画室两周后的那个晚上。
那时我已经在画室有一段时间里,和辉还有洋洋也越来越熟悉,尤其是和辉,由于宿舍也是一间,所以几乎是形影不离。
而在那个晚上,情况似乎就有些不同了。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夏日的闷热凝在空气中浓稠的让人喘不过气,外面的虫儿们像被这空气掐住了喉咙,发狂似得叫着,画室里挂在墙上的老风扇拼命地摇着头吹着不强不弱的风并不时发出吱呀的声音,试图吹走这个房间中的潮闷还有尴尬。
这个房间里只有我和洋洋。
洋洋和辉真的很努力,每天他们都要画到十二点才回去睡觉,而辉回到宿舍后还要再画几张速写才能睡。
而我则是用他们来提醒自己,人家画得好长得还漂亮的都这么努力,我有啥资格早睡觉。所以每次画室最后留下的一定是我们三个。
今天辉的家人来看他了,一家人出去吃饭,要晚一点辉才能回来,而晚课早就结束了,其他同学们也都走了。
“要不我先回去了。”我干咳了一下,这气氛让我有些手足无措,回宿舍虽然吵闹,但也能画一会。
“别。”洋洋赶紧说:“我一个人在这有点怕。”
我只好又坐了下来,空旷的画室到处散落着半身的石膏人头像,右面的架子上还摆放这一个石膏翻制的头骨,一个人呆在这的确会不大舒服。
“我能坐你旁边吗,那个风扇老是吹我,吹的不大舒服,但是关掉会更热吧。”洋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我去你那里坐吧。”当时洋洋穿着一件中长度的牛仔连衣裙,挪动画板与画架应该会有些不便,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表现的绅士一点,便搬着画板画架挪到了她旁边,正好帮她挡住了电风扇的直吹,但是坐的近了后,虽然多了一分香甜的味道,但感觉那份闷热好像又重了些。
“你学好久了吧。”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会聊天的人,但是实在不想这样沉默下去了。
“还行,我从小学六年级那一年的暑假开始学的。”洋洋拿铅笔末端把挡在眼前的几丝头发撩到耳后,似乎是回忆起什么似得淡淡的笑着说:“那时我还特别不愿意学呢,刚学的时候坐不住,画一会就到处跑,让老师说了好多次,之后时间长了才慢慢学下去呢。”
我看着她那副安静甜美的小女生样子,笑着说:“不会吧,看你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小时候会调皮的孩子。”
“人不可貌相的哦小同学。”洋洋打趣道:“当时我可调皮了,跟男孩一起玩弹弓打鸟,到处疯跑,还为了抢玩具打架呢。”
“打架?”我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以前还是一个小太妹呀,真是看不出来。”
她有点小骄傲的扬了扬脑袋,说:“那可不,当时我们小区院里的小男生都叫我洋姐,我还老带着他们去打别的院呢,当时我们小区的三害,我就是其中一个,厉害吧。”
我是真的惊了,合着这长得这么文静的一个姑娘,小时候是孩子王啊。
“那另外两害是谁,你小弟吗?”
“不是。”她脸突然红了一下:“另外两害,一个是老鼠,一个是蟑螂。”
我听后沉吟半晌,认真道:“真是一个传奇的童年,看来辉也是大哥的男人了。”
“你还大姐呢。”洋洋没好气的回了我一句:“我明明是小仙女好吧。”
这样聊着,不知是因为夜渐渐的深了,还是因为那吱呀作响的电风扇起了作用,空气中的闷热和尴尬也就渐渐的散了。
“我真的特别感谢家里人在当时送我去学美术。”洋洋往前送了送身子,让脸离画板更近了一些,然后拿铅笔的尖端认真的修改着画上的每一处小细节,认真的说。
我调侃她:“断送了你成为大哥叱诧江湖的人生道路,这是多大的损失。”
“送你个大白眼。”洋洋对着我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说道:“性格是一方面,但是正是因为我学了美术,我才能和辉在一起呢。”
之后洋洋便跟我讲了他们相恋时的事情:
他们是高中一个班的同学,辉是当时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洋洋则是负责绘制黑板报的文艺委员,原本辉对洋洋当初只是熟悉而已,而洋洋则单恋着班里这个帅气阳光的大男孩辉。
有次在数学课上,洋洋实在听不下去那枯燥无味的数字,于是便偷偷的画了一副班级同学的多人速写,其中就有辉,而辉,自然是其中画的最好看的那个。
下课后,正巧辉来收洋洋上午没交的数学作业,便看到了那副画,开玩笑的跟洋洋说,你是把我画的最好看的人。
洋洋当时便跟他说,那你还不赶紧抓紧我,不然以后就再也没有能把你画的这么好看的人了。
于是在班里的同学们的起哄声中,二人正式开始了交往。
听完后,我有些惊异的看着她说:“竟然是你先告的白,太勇敢了。”
“这有什么,喜欢的就要去争取,被抢走了就要夺回来,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有昔日大哥风范,够霸气。”
正在说笑间,就听楼道里想起了一阵脚步声。
是辉吧。我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呢,就听啪嗒一生,我扭头一看,洋洋的铅笔掉到了洋洋前面一点的地方。
“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好。”我也没想什么,就弯下腰去帮洋洋捡那支笔,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推开门的声音,与此同时,就听耳边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尖叫!然后突然感觉身体被猛然的撞开,与后面的椅子画架等杂物搅在了一起撞了个七晕八素。
发生了什么。
事情太过突然,加上那一撞太过用力,我根本搞不清状况,稍微缓过来后抬眼一看,便看到怒气冲冲的辉和已经站了起来一脸委屈弯腰捂着裙子的洋洋。
“不是,怎么了这是......”我到现在都是懵的。
“我拿你当朋友!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你个混蛋!”辉愤怒的在挥舞着拳头,嘶吼着。
我干什么了?身上的疼痛让我还有些缓不过来。我听到洋洋着急的说:“你误会了辉,他只是帮我捡笔,什么都没做,刚刚是我被吓到了,不小心叫出来的。”
刚才的尖叫声是洋洋?可她为什么突然叫起来。我下意识的看了看刚才笔掉落的位置,一下就清楚了。
刚在我那个动作,加上辉看的那个位置,就像我在偷看洋洋的裙底!而洋洋的那声尖叫更是坐实了这件事。
“辉你误会了......”我正要为自己辩解,就听洋洋对辉说:“他只是帮我捡笔而已,不是故意的,你别这样。”说着洋洋跟我道了个歉便拉着辉往外走。临走前,我看到洋洋略微回头看了我一眼,便带着辉出去了。
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伴随着洋洋的尖叫声与外面虫儿们发狂的叫声,在我的脑中撕扯徘徊。
那天晚上,辉没有回宿舍,而从那以后,我俩也没在形影不离了,只能看到他俩每天甜美的在一起。并且其他人看我的眼光,也有些怪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