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样云淡风轻的远足,喜欢这种闲云野鹤的心态,没有大步流星的赶路,没有按部就班的游览,只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随意和散淡。
地处泰安境内的东平湖是施耐奄在《水浒传》中开篇写的“宛子城中藏虎豹,蓼儿洼内聚蛟龙”的那个蓼儿洼。东平湖称谓颇多,古有蓼儿洼、大野泽、巨野泽、梁山泊、安山湖等,至到清朝咸丰年间才定名为东平湖,是《水浒传》中八百里水泊唯一的遗存水域。如今我们看不到《尚书》中“山排巨浪,水接滔天 ”大野泽气势磅礴的壮观了,也领略不到大文豪苏辙夜过东平湖“更须月出波光净,卧听渔家荡桨声”的柔媚了,当年白居易盛赞的被誉为“小洞庭”的东平湖,依稀还见“湖山上头别有湖,菱荷香气占仙都”的风韵。
曾去过水道狭窄的微山湖,看过游艇如织的白洋淀,同样有河畔青芜堤上柳,同样是接天莲叶无穷碧,但东平湖多了一些朴素的、归隐的如老庄的“独驾一舟千里去,心与长天共渺渺”的闲逸。北方的春天如烟花般的短暂,依红偎翠的日子过去了,漫长的炎热夏天来了,太阳光芒四射的照着,但因为是在水面上行进,并不感觉热。
风安详地吹着,船悠悠地划着,临岸伫立的是随遇而安的芦苇和水草,闲意风情的野凫低吟着我们听不懂的歌;水面上是一簇簇、一团团悠然开着黄花的葫芦条,并没有大喊大叫的怒放着自己的生命;没有长大的菱角和芡实,团团圆圆的伸展着自己的惬意,你见还是不见,都在那,开着花,结着果,诉说着自己细枝末节的忧伤和欢愉。
生活复杂,心情简单,如此岸到彼岸的距离,日子照样过得风生水起,清浅而快乐。清风鸟鸣的水上生活,远方是“青山若浮髻,隐见云烟中”(元代柳贯《过大野泽》)的如黛群山;天边是“杨帆鸟东西,击楫鴎没起”(元代袁梅《过梁山泊》)的云卷云舒;眼前是看千遍万遍也不厌倦的“风云绿萍天上浪”(唐代白居易《游小洞庭》)的波光潋滟。水不似“舟如空里泛,人似镜中行”的清澈,也无西湖淡妆浓抹的相宜,却有“日沉红有影,风定绿天波”的别样风姿,也有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的飞絮清梦。虽不到莲动下渔舟的时节,看不到“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湿”的热闹,但那一片莲叶何田田,鹭鸟掠岸飞的壮观让我们惊喜不已,绿绿的荷叶铺满水面,真叫个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荷花还未开,但隐隐的荷风送来了淡淡的清香。
系舟岸边树下,来到船老大赵大哥的临时住处,真是简陋的可以,但花间耕锄,水中摇橹,日暮柴扉,闲花落尽,二三人家,伴月小酌,有着想象不尽的浪漫和悠游,有着一份野旷天低、萧然出尘的韵味。没有什么明媚和忧伤的烦恼,没有疏影与暗香的纠结,更没有什么理想和希望的构筑,只是安静朴实的生活,只是寻常巷陌的言语,就明心见性的走过此岸,走过彼岸。
渔船上热闹的午宴之后,是微动涟漪的船移舟归,宁静的午后水面是船划过葳蕤青青草的惊喜,坐卧船头上,临风高歌,豪情四溢,是“浮萍破处见山影,小艇归时闻草声”的蓦然回首;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酒意疏狂。船过后,水面上的角角落落顿时“惊起一滩鸥鹭”,也搅了在河之洲的关关雎鸠的和鸣,即便有些许的烦恼也犹如水下的鱼群一样四下溃散,只觉两腋习习清风起,暖暖的阳光醍醐灌顶,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是六朝旧事随水流的感喟,是花自飘零水自流的自怜,是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无奈,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决绝。
喜欢放浪于山水,醉心于风景,就这样静静地奢侈的享受这一段午后光阴,祈愿来世变成一棵水植物吧,享受流水的摇动,享受清风的爱抚,享受阳光的呵护,享受低头弄莲子的柔情,享受月下江流静,荒村人语稀的静谧,享受浮世外辽远又宽敞的喜悦,在水下,任思绪汪洋恣肆的天马行空,任情感默然相望的寂静欢喜。不管烟波与风雨。
人人尽道江南好,怎知东平也妖娆。山一程,水一程,烟水茫茫,多少旧事随流水,轰然而来的是从远处跑过来的时光,泥泞的历史长河中走来的是策杖而行的历史巨人,智慧的思想如同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也如同水中的芦苇,青过多少春,又黄过几许秋,来年又是郁郁青葱。
如今的浩淼无垠的鄱阳湖成了落草离离的草原,“八月湖太平,涵虚混太清”的洞庭湖成了一湾浅浅的水洼,名不见传的江北渔乡东平湖依然水天一色,天光云影,依然挥橹操篙,临风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