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无法治愈

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写到医生重归故乡的时候,有这么一句:回忆总是抹去坏的,夸大好的。

因为前两天在和妈妈聊天的时候,我抱怨道:“你小时候对我管束太多了,让我的童年回想起来少了好多乐趣。诶呀!那时候我每天就是读书学习,稍微考的不好你就要打我。555555……”老妈赏我一个爆栗:“你个没良心的,老子什么时候打过你?我疼你还来不及的叻……(然后絮絮叨叨她的母爱泛滥的过程,省略500字)”

有一次我的写字作业得了80分,还没进家门,就开始打手板心叻!真的!

晚上吃饭,我很快就扒干净了饭碗,妈妈在一边说:“还多吃点啦,吃这么快去投胎啊!”说完似乎还在计较我下午的抱怨:“你小时候就因为吃饭不听话,还真的挨过打…(接着是说她追着我喂饭从家里一直追到拐过一个路口的电影院门口的故事,又省略200字)…不过也不爱哭闹、很少尿床,读书也还算用功,还是不错的。”

妈妈若有所思:“想来你也算听话的,我会打过你吗?”

回忆治愈了我妈妈,她记得更多的都是我的好。她忘了我不爱吃蔬菜,忘了我不讲卫生,忘了总爱在外面疯到很晚回家,忘了我找爸爸偷偷要零用钱买一些奇怪又不安全的小玩具……

回忆也治愈了我。初中老同学的聚会上,我和坐在我旁边的女生聊得很high,而天知道我读书时有多讨厌当时虚伪的她;经常和闺蜜兔子小姐聊起她的班主任——也是我的地理老师——“希特勒”老师,这老师轶事和语录太多,每次说到都笑得不成体统,而我的发小兼高中同学康先生提醒我,我曾被希老师骂到哭相超难看;我从北京闲逛一圈之后,兴高采烈地邀请了在北京照顾我的小惟来家里吃饭,妈妈很奇怪:“你和小惟同学时当过一阵好朋友,后来你不是很讨厌她,不理她了吗?”我白了她一眼:“你记错了吧,怎么可能?我们好不容易又联系上,聊得可欢了!”直到最近清理杂物时翻出当年的日记,结果发现我真的因为小惟发过好多的牢骚……

哈哈~于是,在回忆的治愈作用下,我们修复了亲情、重拾了友情、挽回了爱情……打住!前两者我十分同意,后一种我万分不同意!原因很简单,用一句歌词概括——只有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破镜不能重圆的故事可真是太多了。

微子是我大学时的室友之一,与男友小龙维持了异地恋三年。我们在长沙求学,小龙在陕西的X城求学,距离不是问题,他们的爱情靠每月每人两百多的话费艰难维持却呈欣欣向荣之势。终于在大三之时两人和平分手,个中复杂原因与文章主旨无关暂且不表,微子说起小龙及其家人的欠妥做法,让她十分委屈,加之小龙确有不少缺点(在笔者看来无责任心无上进心又大男子主义的缺点何止是让人难以忍受,对于那种人我是根本不屑于与之交流的,在此仰天长叹一声“情人眼里出西施”)言而总之,即便是在对方还希望挽回的情况下,微子还是毅然和小龙分手了;对此我向微子深表祝贺,同时送上祝福。

没想到祝福很快就生效了,一名来自W城的温柔男子开始追求微子,得知此事全寝皆是喜气洋洋,只是这位先生倒霉炮灰运,追了微子大半年她还是不冷不热的;后来W城男想为微子迁来C城工作,最后还是被微子劝了回去,此事便不了了之。

没人能阻止得了微子回忆的治愈功能,在与W城男相处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微子多次跟我聊天回忆起小龙,说的都是他的好,说的都是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而我每次总要提醒她,在她刚分手的时候她总结过哪些小龙的缺点以及他们以后不可能的证据;每次我俩卧谈的结尾都是微子气呼呼的睡去,说:“你每次都泼我凉水。”我说:“妹子,早知我就把你当初的话录下来,免得我跟复读机似的每次提醒你他有多烂。”

或许W城男与小龙的不同之处更加催化了回忆的治愈功能,微子在和W城男结束之后迅速和小龙恢复了关系,我再次仰天长叹。如今过去若干月,微子的微博显示她和小龙分手again,她还是、终于、最后恢复了单身,我在QQ上问她,她说起来的原因和她那时刚分手时差不多的内容,问题似乎没有得到解决,问题之中还包含着小龙家人对待她的薄凉之处,微子一言以蔽之:“他还是老样子,我真受不了。”如今的微子本本分分地单着,守着一份修修补补的回忆,安静地等着下一份更适合她的爱情;更让我高兴的是,微子在摆脱恋情阴影之后一改往日粗枝大叶不务正业的学风,在工作上小有作为,赢得了一份她喜欢的工作,并兢兢业业地开始了人生的一个小高潮。

“他还是老样子”,他当然没有变,变得只是我们回忆中的他——而这个回忆中的他不过是现实的一个拟态而已,这个拟态被我们的回忆放大了优点而撇去了瑕疵。

回忆中的他会把家里收拾熨帖,回忆中的他不会和你抢遥控器,回忆中的他每天接你下班等你下课,回忆中的他每天给你做饭洗衣;而现实中的他房间还是乱糟糟,现实中的他还是一天到晚抢着看闹哄哄的球赛,现实中的他只有好天气才想到去接你,现实中的他依旧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爱情不像亲情,我们的出生就注定了我们血缘难以改变,所以对待亲情大多不需要像对待爱情一样太刻意的经营;爱情也不像友情,友情能有选择的余地,今天闺蜜甲没空陪我逛街,我可以找闺蜜乙一起去,但你不能因为老公出差没和你kiss,你就去找个老公2.0来亲热。同一个时期我们只能有一个恋人,因而恋爱这种关系在我们的悉心经营之下会比我们意料中的稳固;山盟海誓不是随便说说,“Baby你就是我的唯一”也不是信口哼哼。而爱情的稳固也意味着,我们一旦走到尽头也必然是有了不可挽回的破碎,当然,作女们的无理取闹除外。

破镜重圆的故事怎么没有,但重新磨合的恋人们经过了多少根本性的改变、妥协和让步,这其中恐怕比重新再谈一次恋爱更加要小心翼翼。回忆的修复过程再怎么说也是你一厢情愿的事情,实际上对方能否为你或者你能为对方做到多少改变、妥协和让步,这都是一份恋爱重新启动得充分考虑的难题。我的法则便是——与其再以身试法一次,保存好一份相对完美的回忆不是更好吗?

T小姐读书时暗恋的对象叫S君,四五年没联系过的他们近来恢复了联系,微博上经常打得火热。我问T小姐对S君有何感想,T小姐说起来全是他好的地方,全然忘了当时不冷不热的S君曾让单恋她的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忍了多少尴尬。

我问T小姐:“那你现在喜欢他吗?”

T小姐:“当然啊,他是个很不错的人。不然我们也不会再联系上。”

“你不会还想重温旧梦吧?”我对她意味深长的笑了。

T小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怎么可能?我爱的是过去那个他。现在的他根本不是从前的他啊,我分得清的!现在我们只是朋友,从前那个,”她指了指心口,“存在心里的回忆里就好了。”

我皮笑肉不笑,也喝了一口茶:“我们的谈话好文艺啊~”

……

T小姐本性毕露,一拍桌子:“靠!你不知道那个该死的毒舌男,比小时候更毒了,总嘲笑老子单身没人要!他不就现在有个女朋友吗?你妹的!老子这么可爱,还怕没人要?”

文艺青年与二逼青年的反差太大变化太快,以至于我又一次仰天长叹中。

其实,T小姐是个悟性很高的性情中人。

忘了说了,马尔克斯的整句话是:“回忆总是抹去坏的,夸大好的。而正是因为这种玄妙,我们才得以承担过去的重负。”你看,回忆的治愈作用只在于过去,时间不停催着我们往前,而生活不易,我们需要的品质还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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