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冷颜娇娃俏,“牛莽”嬉皮好算计
秦归日回到公寓,先梳洗了一番。连日奔波于离奇的梦境与现实之间,她紧绷的神经难以松弛。打开电子邮箱,又看到了法庭的传票,默默一算,还有两天就必须出庭了。她叹了口气,不明白这些所谓的亲戚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来为难一个在魔都已经没有根的人,也许,他们就是吃准这一点吧!她刚点击“签收”,邮箱里又来了封新邮件。
邮件的发件方上赫然写着:先知!她当即惊诧,心下却颇不以为然,这年头谁还相信“先知”?多数是恶作剧吧!她刚想直接清除,却见一只凤尾蝶翩翩飞出,这不是知梦堂的标志吗?心下忐忑,遂用最新的病毒消毒软件扫描了一遍文件,才打开。
里面却空无一字。忽然,从三维屏一角滚出来一颗深褐色的小球,滚到中央才停下,定睛一看,原来是枚老莲子。满屏波光荡漾,挫磨着莲子来回滚动,那莲子外壳崩裂,一株嫩绿的幼苗钻了出来。很快,它向上顶出一枚蜷曲的叶芽,缓缓舒展成一张小小的荷叶。荷叶摇曳着愈长愈大,底下又陆续伸出一支支茎叶,转眼间,几乎覆盖了整个视野。一支银白的花骨朵从荷叶间的缝隙中盈盈升起,逐渐绽放层层花瓣,露出花心嫩黄色的莲蓬。又转瞬之间,花朵凋零,荷叶干老、残破,莲蓬转为金黄色、褐黄色,干瘪皱缩,皲裂,一颗深褐色的莲子“噗通”落入水中……满屏只剩下断茎残叶。秦归日惶惑地望着屏幕,突然觉得这残枝连同倒影好似一个个字母,再仔细一瞧,果然是一句话:吾将归来。“难道是……导师?”秦归日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不……这决不可能!”
庄知蝶刚进入“十八街”,就被一群人拦住了。为首戴墨镜的矮胖子踮着脚跨了出来,歪着脑袋说:“今朝是走了啥狗屎运,肥镖一个接一个!”旁边一圈小弟爆发出一阵哄笑,连连附和:“大哥说的是,该阿拉发财啦!”
“各位好汉,有何贵干?”庄知蝶右手紧紧握拳,食指上套着一只六角形的黑色指环,那是苏鹮失踪前不久送给他的防身武器,是“电子羊”的最新产品,据说威力惊人,苏鹮还告诫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小伙子啊,像侬这样的人才,哪能会落到阿拉这种地方啊?”他抬头眯眼瞅了瞅透过树叶缝隙漏下的光斑,“看侬这身行头,老抢眼的嘛!现在外头流行吗?”
庄知蝶从知梦堂到“十八街”的车上就换上了一身银色连体服,的确是鹤立鸡群。那些地痞流氓哪见过这阵势,吃不准他什么来头,只敢挥舞着弹簧匕首虚张声势。庄知蝶不愿和他们过多纠缠,清清嗓子,从兜里掏出一枚1/10盎司太古金币在手上转动:“在‘十八街’,这玩意儿才是硬通货吧!兄弟们不就是求财嘛!从别人那里是挣,从我这里也是挣,能不能行个方便?”
“哟,不错嘛!蛮懂经呀!兄弟们也不白拿侬的金轱辘,说吧,想让阿拉帮侬做啥?”矮胖子伸出右手中指往上推了推滑下来的墨镜,咽了咽口水。
庄知蝶嘴角上扬,“我寻一个人,她大概一个小时之前进入‘十八街’。”他瞥了一眼手环上十分钟前突然停住的红点,调出一幅庄星临的三维照片,展示给他们。
这群乌合之众见之,互相对视着,其中一个走到“老大”面前附耳道:“牛哥……”矮胖子斜着瞟瞟庄知蝶,肥腻腻的脸上浮出一层谄媚的笑容,点点头:“兄弟,叫我阿牛就可以啦!侬也走狗屎运啦!的确有小兄弟看到过她进来。侬晓得在阿拉这种地方,一个陌生人,特别是一看就不是这块地方的人一进来,阿拉马上就晓得啦!侬寻对人了,这一块差不多都归我管。伊一个钟头前从第三区聚德路那里进来,沿牢聚德路往烂泥塘路那里走,看样子要进第六区中心。阿拉各处都有眼线,伊到哪里,阿拉全晓得!”
“那就拜托啦!”庄知蝶听他说的和之前的定位路线一致,知道他没有胡说,将金币抛给阿牛,“这算个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两枚一盎司的。不过,我没带在身上。两个小时后,如果我和她没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十八街’,那就对不起了,牛哥。”在这里,一切都与金钱直接挂钩,他们不用容易追踪的电子R币,现金又早已绝迹,只用各种紧俏商品或“十八街”特制“代币”代替,而没有特征又有亘古不变信用的硬通货,就是金币,特别是含金量达5个“9”的太古金币,更是“尖货”。庄知蝶抛出这个诱人的饵,希望他们能上钩,也令他们不敢轻易对他下手。
“好!兄弟,痛快!那就一言为定!”阿牛的小眼睛贼亮,甩了甩脑门上一绺油渍麻花的乱发,立刻变了脸,又是点头哈腰,又是欠身伸手:“请吧!”
秦归日来到魔都公安总局,接通了沈度的通讯线,沈度立刻亲自下来接她。“那小子搞啥啊?他自己不来,让小秦你来?你刚从医院出来,有啥不舒服吗?”沈度貌粗心细,关心地问。
“哦,我没事。他临出门时,好像收到了很重要的讯息,匆匆忙忙就走了!”她只好现编了一个理由,也不敢多看他。沈度皱眉道:“什么重要讯息?连我们公安也不知道?”
“好像……是和失踪的苏鹮有关……”此时,也只能以他作挡箭牌了。
“唉!他怎么不来跟我商量,一个人跑去找人?”
“他说先去探探虚实,不好一直麻烦沈队您呀!”她只好继续编,心里暗暗着急,生怕他再深究,自己圆不下去。
“好吧!先不管他了!走吧,先把那姑奶奶接走吧!咱们颜局的脸色可越来越难看啦!”他对着通风口猛吸了几口烟,才掐灭了烟头,藏进随身的小金属盒内,取出一个口腔清新剂对着嘴里猛喷几下,对她抱歉地笑笑,“没办法,戒不掉啦!颜局又特别讨厌我抽烟。外头又抓得紧,只好‘打游击’喽!小秦可要帮我保密哦!”
秦归日如释重负地莞尔一笑,点点头。沈度驻起手杖,示意她跟他走。“沈队,你们局长姓颜吗?”
“是啊!颜朝冰。你听说过他?”
“哦,没有,只不过之前听半秋提过她妈也姓颜。觉得这个姓好像不大常见。”
“那个丫头啊,她可是颜局的亲外甥女。”他淡淡地说。
“什么?真的?这倒从没听她提起过。”秦归日很吃惊,没想到邻家小妹妹般的半秋,竟然有个位高权重的舅舅。
“其实,我们局长很忙,人又怪,不喜欢家里人在外面挂他的名头招摇。这件事仅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所以,还请小秦务必保密哟!”秦归日点点头,他又说:“这次若不是因为国际刑警高层领导特意拜托他,他才不会出面。一会儿你见到他,可别被他那张冷脸吓到哦!”
“他这么可怕吗?”秦归日心里想着:第一次见到沈度时,倒觉得他也有点可怕呢!
“可怕!可怕得很呐!”沈度对她做了个鬼脸,“底下的小子们暗地里都管他叫‘颜(阎)罗王’!”
“啊?!”秦归日闻之咋舌,却也生出几分好奇。
电梯很快到达公安总部大厦顶层,一个细长的圆柱状金属机器人引导他们进入隐藏在最深处的办公室,秦归日注意到这是一扇很普通式样的门,似乎与一般办公楼里的门别无二致,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物,甚至连标示牌和门牌号码也没有,沈度看出了她的疑惑,“秦小姐觉得奇怪吧?这里所有的办公室都一样,咱们颜局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会出现在哪个办公室,没有他指定的路线,没人知道。你看这门一般般吧,这可是能抵挡大口径重型武器攻击的特种防爆门!”他小声解释。“哦!”秦归日也不很吃惊,毕竟是魔都公安总局,安保肯定是最高等级。他示意她和他一样经过门前又一次瞳孔和双手掌纹、毛细血管扫描,“在这里,任何外置式,甚至内置式身份识别装置都不作数,必要时还要进行体液基因检测比对。今天因为你是我带进来的,有了我的担保,才可以省略这一步。”秦归日点点头,表示理解,虽然这种压迫性的规矩令一向自由惯了的她挺不自在。
检测比对通过后,沈度上前敲了敲门,里面应声道:“请进!”秦归日瞪着沈度,沈度会意,悄悄说:“那家伙不喜欢门铃、自动门禁。”秦归日抿嘴一笑,想不到,堂堂公安总局局长,居然在这种小细节上坚持传统。
迎面扑过来一个身材高挑苗条的金发女郎,差点跟秦归日撞个满怀,她本已伸出双手,要来个热情拥抱,一看却是个女的,立刻收住脚步,刚刚还玫瑰花般绽放的笑颜硬生生僵在脸上,一双蓝灰色的大眼睛来回打量着秦归日,搞得秦归日一头雾水。
好一会儿,金发女郎才骄傲地一甩头发,转身大步走回去,撅起嘴,对着坐在办公桌后的人娇声道:“Uncle Yan,who is this old woman?Why don’t honey Zhuang come?”(“颜叔,这个老女人是谁啊?为什么亲爱的庄不来?”)
“Are you Natalie Kinston?The beautiful words from the beautiful lady,and I don’t believe genuine beauty is decided by age.”(“你是娜塔莉.金斯顿小姐吧?漂亮的女士理应口吐芬芳,还有,我并不认为真正的美丽取决于年龄。”)秦归日落落大方地走向她,“Anyway,I’m Sun.Qin,nice to meet you.I ’ve been a manager of Virgin Gallery in Newyork for almost eight years.”(“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秦归日。我曾在纽约维珍画廊担任了近8年的经理。”)
“So,what’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you and Zhuang?”(“那你和庄知蝶之间是什么关系?”)Natalie被她流利的英语震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刚才的趾高气扬略微收敛,但明显把秦归日当做了假想情敌。
“It all depends.”(“这个嘛得看情况。”)秦归日本想说跟庄知蝶是朋友和类似姐弟的关系,转念一想,反正跟个外国姑娘也掰扯不清,不如就逗逗这个小妮子,谁让她出言不逊。
“什么?!”Natalie果然上钩,气得指着她大叫。
“原来你会说中文。我再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是知梦堂弟子,庄知蝶的同事兼朋友秦归日。金斯顿小姐,是庄知蝶请我来接你的,他临时有事脱不了身,他让我代向你道歉和问好。事情办完后,他会来找你的。”
“这还差不多!”女孩嘟着嘴说,虽然音调别扭,吐字还算清楚,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连沈度见了都微微摇头。
“你就是秦归日吗?真是久仰大名了!”坐在办公桌后高背椅上的黑衣男子,此前一直没抬头,忙着在桌面虚拟电子屏上摆弄着什么,此时却站起身,向秦归日走过来。
只见这男子虽然上了点岁数,大概跟沈度差不多年纪,但身材挺拔精瘦,面容英俊,精干的短寸头,胡须剃得十分干净,看不到一根胡渣,山根高耸,一双狭长细眼目光犀利,正直视着秦归日。脸上果然如沈度所言,冷得好像珠穆朗玛峰。她被这解剖刀似的注视搞得有点不自在,只点了点头。
“我是颜朝冰,这个小姑娘,就麻烦你交给庄知蝶了。”
“好的,颜局长,请放心。”秦归日略微欠身回道。
颜朝冰不再言语,也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转身,“我还有公务,告辞!”挥挥手离开了办公室。“Bye bye,uncle Yan!”只有Natalie俏皮地向他摆手告别。
他一走,似乎在场的人除了没心没肺的金发女郎外,都松了口气。秦归日偷偷瞄了一眼那桌上的电子屏,发现上面显示着一个像是拼图的立体三维图像,只完成了一个大概的结构,好像是四个圆球组成的小“星系”,旁边还有一大堆形状、颜色各异的散件,“那是‘阎罗王’的一个嗜好——拼图游戏,简直是随时随地玩。”沈度悄悄告诉秦归日,她脸一红,为自己“偷窥”被发现而羞愧。
“小秦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他冲她眨眨眼,故意大声说:“这小子,还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沈度耸耸肩,“哎,这个女娃子就交给你啦!我也去忙啦!”沈度对她眨眨眼,“哦,金斯顿小姐,你可要听她和你的honey Zhuang的话,别到处乱跑!我安排了两个靠得住的干警跟着你,他们身手了得,做你保镖正好!”
“谢谢uncle Shen—”Natalie还没说完,一个个子不高,却异常精干的男子从阴影里走出来,“我是她贴身保镖宋弦,她父亲Sir Kingston忙着竞选德文郡议员,没空陪她来,就由我全权负责Miss Kinston的安全!其他人不用!”
“你要干什么?!剩下的金币不想要了?!”庄知蝶跟着阿雄,走街串巷,弯弯绕绕,最后进入“十八街”地下深处某个通道,庄知蝶觉得自己还是上当了,虽然大方向和之前星临失踪之地相合,但看他们的猥琐神态,总感觉这帮混混不是善类。而且这个通道,昏暗、深邃,根本看不出会通向哪里,立体地图上也没有显示,更加不妙的是,公共网络潜蛟系统信号已经很微弱了。
“兄弟,哪能勿要啦!侬要寻的人就在这里厢。只不过,再往里,就不是阿拉的地盘啦!兄弟我只能送侬到这里啦!一会儿有个大哥来接侬,能不能找到那个姑娘,就看侬运道喽!”阿牛打了个吻哨,过了几分钟,一个穿着黑色健美背心和肥裤腿花中裤的大汉,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他外露的胳膊、前胸后背都纹满了艳丽的古代神兽图案,乍一看,还以为他贴身穿着件花色紧身衣。大汉一头乱糟糟的半长发连着乱蓬蓬的络腮胡,往两侧飞伸出的浓密眉毛下射出阴郁的目光,在庄知蝶身上上下扫了两遍,歪着脑袋对阿雄点了一下头,咧开嘴吐出几个字:“记账上!”
那阿牛见了这大汉,立刻又变了一副嘴脸,一脸谄媚,嘴豁开恨不得咧到腮帮子上去,又点头又哈腰,把大汉引至一边,压低声音说:“花大哥,兄弟我手头比较紧,能不能——给现钱啊?俏货啊!”
“不行!老板说了,要验货!你前几趟送的货都是次品,只能报废!赔本买卖不做!”
“这个——”他朝庄知蝶努努嘴,“绝对不会赔本!这么俏的货色,几年也见不到一个呀!您看,我这一注就差这个数——”他掏出个黑筒子套在手腕上,大汉也将一只手套进另一头,两人在筒子里好一番比划,才讲定了成交价,大汉扔给阿牛三个金属圆片:“去库里提!”
“好咧!谢谢花大哥!”阿牛腆着脸,连连打招呼,回头见庄知蝶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就几步跑过去,“兄弟,我帮侬跟大哥打过招呼了,侬跟牢伊,保证带侬寻到那个姑娘。千万勿要自个跑开,否则侬一辈子也跑勿出‘十八街’这个迷宫!”庄知蝶自知骑虎难下,只能碰碰运气了,今天既然到了这里,就将计就计,探探这个“虎穴”。他之所以有这个底气,全因为这身特殊的行头。笃定地一笑,道声:“好!”二话不说,就跟着大汉走了。
阿牛大大舒了口气,等他们消失在通道幽深的黑暗中时,才掂了掂手中的金属片,自言自语:“好家伙,价格压得嘎低!要勿是老子缺钞票,这种货色随便哪能值至少五个代币!”他回到地下广场,先前几个小混混呼啦围上去,七嘴八舌打听:“牛哥,侬带那个小子去寻人,寻到吗?”
阿牛手一挥,厉声喝斥道:“好啦!勿要吵!”他一脚踏上一个矮地桩,“你们以为我真带伊去寻人啊!你们是不是戆!啥人晓得伊讲的金币是不是真的会给阿拉,三六九,捞现钞!能捞着一笔是一笔!喏,价钿压得辣手啊!只拿着两只代币,兄弟们拿只去到库里提货,好好白相相!”他扔出一个代币给一个手下,他们前呼后拥着散开了,只剩下一个愣头青靠上去:“牛哥牛哥,那公司嘎好,工资又高,要不,侬帮我去讲讲?让小弟我也进去碰碰运道?”
“侬个小赤佬,不要瞎讲!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啥样子!人家会要侬吗?!”骂了他一顿,小子只好灰溜溜跑了。阿牛随后叹了口气,轻轻自语道:“笨蛋!要真嘎好,老子老早去啦!侬看到进去的人,有一个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