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过草原,蝴蝶捉住少年

坐在北上的列车里,车窗外的平原渐渐掩进夜色。手机信号时有时无,花了一小时看完豆瓣上一位作者的日记。细细碎碎地记录出柜后的家庭琐事和一路走来的点滴。文笔诙谐,心酸化作笑谈,让人笑着却又留下泪来。想着留言时看到了发布时间,从2010年的第一篇日记,到现在2018年的尾声。作者从25岁写到了33岁。对于读者,这些日记只是一个小时的阅读时光,对于作者,却是一个人最美好的9年青春记录。胸口有些堵,一些话写了又删,最后还是点了退出。

十月的哈尔滨已经起了寒气。一下火车,风直往脖子里灌。我拉了拉衣领,拖着行李箱辨别着出站的方向。站台上响起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叫我的名字,没有回头,因为确定不会是在寻我。人潮汹涌,推着我继续往前走。

停留两日,搭上大巴继续北上内蒙。车厢内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热烈地交谈着。都是约莫20出头的光景,多是刚毕业或是假期旅行的学生。车里的暖气充足,他们的脸泛着红润的光泽,眼睛里有闪耀的光彩。我将头靠在车窗上,沉默不言。车外的金色草原留有被收割的痕迹,偶有一两只飞鸟掠过我的视野,朝着远方去了。

到达额尔古纳河时已是傍晚,它被称为北方游牧民族的母亲河。《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娜拉染了一块粉色的布,在黄昏的时候挂在杨树上,整个营地的人都以为那是雨后的晚霞。

我坐在岸边看额尔古纳河静静流淌,这个时节的临江小镇美丽安详,对岸就是俄罗斯的国土。天边晚霞涌动,云层泛着奇异的粉红光泽。石子投入河中,宁静被撕碎,粉色水纹一层层晕开,于是拍下了这样的画面。也许迟子建也看到过同样的画面吧。我心里想着。



九月,去厦门见一个老同学。自毕业后就再无相见。此次重逢已过去十年光阴。他站在曾厝垵的牌坊下。我借着闪烁的霓虹灯光看到他的脸,有些憔悴。他在岛外工作,今日提前请好假,坐三个小时公交来看我。

并肩坐在深夜的沙滩上喝酒。我们讲大学时的琐事,关于同学、老师和曾经的恋人;我们讲这十年的过往,关于工作、创业、被骗、朋友和受过的情伤。啤酒喝了一罐又一罐。中途有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许是夜晚太安静,浪声太大,盖过了我们的声音。

你依旧是年轻的模样,身形保持地也好。而我已经开始发福,脸颊松弛,头发脱落。老同学突然说。

我像害怕死亡一样害怕衰老。我怕我不会再去爱一个人或恨一个人;我怕失去了孤身远行的勇气;我怕我会去告诫年轻人不要冲动。我也在老去。我的双眼没有了少年的神采,我不知道以后遇见我的爱人时是否还会小跑着去迎接他。我说。

这一去31年。已经到了一个不可以称作年轻的年纪。

我是怎么过来的呢?这个问题在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思考过,等我想着去思考它的时候,却已经不再年轻。

深漂两年,一身疲惫回到长大的城市虚度年月,然后再次出发,竟这么留在了一座海滨小城一往五年。

我无法给度过的每一年标上清晰的标签,去准确无误地告诉别人我这一年经历了什么事,遇到什么人。这些年的光阴不再是餐桌上新鲜可口的食物供我挑拣,它们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并将伴着我一直走下去。

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一个人的出发,一个人的到达。就这么走在路上,觉得路途似乎没有尽头。去了不少的地方,遇见很多可爱的的人。这一路,爱过、被爱过、恨过、笑过也哭过。身边却没有留下来的人。我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只知道他们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只是明明我还记得他们年轻的脸颊和饱满的身体。我曾经进入过他们,就像我爱过他们一样。

那时的我啊,桀骜自负地不像话,总是不断追求、需索、验证。我想要占领他们的每一丝每一寸,我想要成为他们的全世界,又想要成为他们的唯一。

都说时间是疗愈师,所有的伤口都会愈合。我却希望伤口能一直存在。我固执地认为疼痛让人自省,使人成长,醒目的伤痕在我眼中犹如爱人和勋章,应该用美丽的画框装裱起来高高存放。

我遇见一些人,他们描述我的词有幼稚、成熟、纯真、简单、神秘、固执或是世俗。我都没有反驳。就让我一直成为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吧。

值得欣慰的是,当我面对草原、荒滩、沙漠、森林、大海、星空时,我依旧会流泪不止。我的身体强悍、精力充沛。我还是有能力有意愿去爱。

有人看了我的文字给我留言,告诉我他们的故事,关于爱情、生活、未来和梦。他们爱过伤过、迷茫焦虑却依旧期待执着。

我想去分担他们的苦痛,给他们指引方向。但我不能,我只是一个被岁月推着往前走的普通人。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走到生活的前方,先去体验岁月丢给我的无情流逝。将到达过一些美丽的远方,听到过一些流泪的故事,记录下来讲给他们听。路终究还是要自己走下去。

我知道这很难,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只是我们要明白,压垮我们的从来不是什么一无所有,而是没有希望。

还是想将另一篇推文里的话重复一次:

海阔天空,我还是要带着自己的刺与玫瑰上路。江湖凶险,我还是要活得赤诚与纯粹。还是要不悔,要勇敢,要相逢,要去爱,要永远年轻,要永远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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